周瑶在奉国寺住满三个月,八月十五,正值丹桂飘香之际,抱恙已久的太后终于彻底痊愈,不仅恢复健康,而且精气神更胜从前。
皇上大喜,下旨惠及天下,更特别封赏了祈福有功的周瑶。御赐礼物整整三车,连带着定国将军府也沾润了不少。
一时间,定国将军嫡女的美名传遍京城,周广城每天都在家中享受一群客人的恭维,脸上笑纹都冒出喜气。
“好不容易养出这样一个女儿,总算该享福啦。”
他这样给自己居功时,已然完全忘记,自己在周瑶的成长过程中几乎毫无参与。
“老爷,首辅邵大人在门口递了拜帖,说要登门贺喜!”
什么?周广城先是一愣,而后眉飞色舞。
先前邵鹰频频拉拢、逼迫自己站队,都只肯请他到东华楼赴宴,连邵府都没打算让他进。
现在倒好,这位高傲的大权臣,要放低姿态过来拜访自己!
“原来是邵大人光临。”他红光满面地迎了邵鹰进来。
“前一阵子,周将军曾说要邀邵某赴赏花宴,”首辅大人唇边噙着一丝极淡的笑意,“当时邵某公务实在繁忙,不得不婉辞,实在遗憾。”
“近日秋闱已过,邵某得了闲,不知周将军可还有赏花之兴。”
一旁陪席的周夫人顿时抬头。
赏花只是一层心照不宣的哑谜。
周广城有意要嫁一个女儿给邵鹰,作为向他和太子党的投诚,周夫人又不舍得阿娴,于是才想起了边关的周瑶,写家书骗她进京。
本打算等阿瑶稍稍安顿下来,便正式提出亲事,谁知这女儿竟是个好运气的,入选祈福不说,还立了大功,眼瞅着要成为太后身边的红人。
现在邵鹰主动登门再提婚事,明显也是冲着周瑶而来。
想来也是,他与太子结成同盟,将来必定要全力护太子继位。
如果娶了周瑶,再好好联络关系,说不定能把太后都拉进己方阵营。
周广城尴尬地咂了咂嘴,在首辅和周夫人的两方视线下,依旧坚持装傻:“哈哈,邵大人好兴致,但敝舍的花早就谢了,好遗憾啊……”
他总不能直接说,周瑶现在资历和身价涨了,他的野心也跟着膨胀了。
如果女儿能再争点气,向上够一够,成为王妃,那他在朝堂上就能横着走,再也不用看邵鹰这伙人的脸色了。
周广城笑着接待客人入席,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之际,却暗暗想到,等周瑶回府之后,要找机会多邀请曦王殿下过来。
周瑶对父亲产生的想法一无所知。
祈福功成后她本该从奉国寺回到家中,太后却说周府现在肯定热闹纷扰,让她搬入宫里住上几日再走。
几天相处下来,太后看这个漂亮聪明的孩子是越看越喜欢。
“阿瑶啊,小厨房做了几种时新馅儿的月饼,给你拿回去一盒。”
太后靠在软榻上,面色红润,脸上带着慈祥的笑意。
周瑶在旁捧了本诗集,正为太后念诗,闻言赶紧起身行礼:“谢太后赏赐,臣女有幸——”
“哎呀,”太后抬手打断:“你这孩子,就是这点儿不好,动不动就要行礼,还要说各种漂亮空话,明明哀家都说了,不用张罗这些。”
“你这个样子,简直跟初存一模一样,他比你还不听劝。哎,偏偏是哀家最疼的两个孩子。”
周瑶谦恭地垂下睫毛,心里却骤然一动。
她没有忘记自己接近太后的目的,却不敢贸然行事,恭敬谨慎地过了这么些天,终于有可能打听一些景初存的事情了。
“曦王殿下声名远扬,这并列之名,臣女不敢。”
太后摆手道:“初存确实德行不错,各方面都很让哀家和皇上满意。”
她在软塌上翻了个身,眨了眨眼睛,感觉有些小困。
“能长成现在这般优秀,真是难为他了,哎,苦命的孩子啊……”
尾音渐渐弱下去,闭上眼,已经睡着了。
一直在身旁侍立的姑姑走到床榻前,对周瑶做了个“嘘”的手势。
她点头表示明白,阖了诗集,屏息静气地离开了太后寝殿,一如先前的每个夜晚。
她穿过几层走廊,回到外侧偏殿里自己的小房间,沿路对宫人一一颔首行礼,全程神色自若。
直到关上门,帘子也都拉上,周瑶才捂住嘴,瞳孔颤抖,深吸一口气。
她从太后嘴里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苦命”二字!
但是按照官方说法,曦王景初存是皇后的次子,在帝后的悉心照顾下长大,又有亲哥哥太子作为依仗,应该是非常幸福才对。
就算老人家过分宠溺孙子,也绝不可能把父母呵护、长兄陪伴、无需担心继位的绝佳条件说成“苦命”。
那么只剩一种情况:关于曦王的身世,所有知情人都在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