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到了最后,景骊还是心软了:“说吧,什么事?”
“明日是除夕夜。”卫衍倚在他的肩头,低声开口。
除夕夜应该一家团圆,与家人在一起守岁,但是手心手背都是肉,无论是舍了皇帝就家人,还是反过来,对他而言都是两难。
原来是为了这事!
某个始终在心虚,所以决定先发制人借题发挥的人,听到这句话,终于安下心来松了口气。
“这样啊,明日准你回府去,不过年后要陪着朕。”景骊其实舍不得放人,不过考虑到去年除夕卫衍是在他身边过的,就算一年一边,也该轮到卫家了,而且刚才他还以某个莫须有的借口,欺负了卫衍一番,到底还是有点不忍的,终于准了他的请求。
在如此这般阖家团圆,外加某人的胡搅蛮缠刻意隐瞒中,弘庆五年的新年,如常年一般一天天过去。
卫衍因被皇帝紧迫粘人,没有闲暇去做别的事,除了除夕夜求到了恩典陪家人外,后来一直在宫里伴驾。但是他没空,不等于他的属下他的随从都没空,他吩咐下去的事,始终有人在盯着。
赵石那边没发现什么不妥的地方,有人却偶然间发现他儿子在偷偷摸摸做奇怪的事。
“侯爷不必过分担忧,世子大概只是好奇,小孩子嘛对这种事难免会有些好奇,等过几年他长大了就好了。”负责这事的属下一边向他汇报,一边宽慰他,说着说着觉得有些不妥,慢慢消了声。
“敏文才多大?”卫衍踱着方步,绕了几圈,越想越不放心,敏文竟然这么小的年纪,就开始出入花街柳巷,而且还有可能是暗娼,会不会是被人骗了,有没有吃亏,这么一想叫他这个做父亲的,怎能放得下心来,“不行,我要亲自去探探。”
“世子大概隔两日去一次,那户人家守卫严密,属下怕打草惊蛇,没有惊动,如果侯爷要跑一趟,等属下探明以后再说。”他的属下怎么敢放他去冒险,若他有一点点差池,他们要怎么向皇帝交代,到时候大家都会有大/麻烦的。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我就悄悄跟在敏文后面,看看他到底在做什么。”卫衍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对于属下的过分小心谨慎,并没有放在心上。
属下好打发,皇帝那边却不好愚弄,幸好还有一个准备万寿节贡品的借口,偶尔可以拿来用用。
卫衍很少撒谎,特别是那种很容易就会被拆穿的低级谎话,所以景骊不疑有他,到了他家敏文例行要去的那天,他稍微求求,就允许他宿在宫外了。
回到府里后,卫衍装模做样在府里摆放贵重物品的库房里逛了一圈,做出是在挑贡品的样子,免得回去以后皇帝那边不好交代,其实万寿节的贡品,他家敏文早早就帮他备好了。
自从有了儿子后,类似人情往来送礼回礼的事,他一直在当甩手掌柜,全部是由儿子在操心。
卫衍想到儿子在身边后的种种好处,又想到是由于他对儿子疏于关心,才会发生这种事,顿时愁绪满怀。不管怎么说,十五岁的孩子出入那种地方,似乎早了一点。
他仔细回忆自己是何时知晓房事的,又是何时踏足那种场所的?
虽然十几二十几年过去,具体时间已经模糊不可考,但是应该是成年以后是不会错的。接下去他又开始反省自己在府里住的时日不够多,或者更甚一步,是不是因为没给儿子安排房中人,才会出这种事?
脑中乱七八糟的东西太多,他思索良久,还是没有结果。
要和儿子在一起多待些时日,多亲近亲近,是他一开始就有的想法,但是皇帝那头始终摆不平,他在府里多住一两日,皇帝就要有怨言,他只能夹在中间,勉力维持平衡的局面。
再说这种房中事,一般是由母亲来安排,他这个做父亲的,没想到这事很正常,如今就算他想到了,也不知道该怎么着手去办。
他在库房里面长吁短叹了半天,发现就算他能够证实儿子是在出入那种地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儿子既懂事又能干,打也舍不得,骂也舍不得,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儿子明白,他年纪还小,这种事应该缓一缓。
卫衍独自在那里纠结了半天,生儿容易养儿难的滋味,他终于尝到了。
“父亲这是要送礼?不知准备送给谁,或许孩儿可以给点建议。”年节刚刚过完,卫敏文给自己放了一天假歇一歇,午后他刚起来,就听大管家派人来悄悄禀报,说侯爷一个人在库房里面叹气半天,不知道在为什么事为难。
为人子者,替父分忧是理所当然,所以他匆匆赶过来,看看他能做点什么。
“不是,我就随便看一看。”卫衍被突然冒出来的儿子吓了一跳,急忙否认。
“父亲今夜要留在府里吗?孩儿让人去加几个菜。”卫敏文又问,如果他的父亲要留在府里,今夜他势必不能出门,除了加菜外,他还准备让人去那边送个口信。
“不用,我过一会儿就走。”按卫衍收到的消息,儿子一般是晚饭前去,宵禁前回来,如果他留在府里,肯定会打乱整个跟踪计划,赶紧说道,“你去忙自己的吧,我再看看就走。”
“库房里面阴冷,父亲既然没事,就不要久待了。”卫敏文不明白他这是在唱哪出,最后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啰嗦了一句。
他家敏文真的是个好孩子,卫衍再一次确定。
若儿子真的喜欢,就算那名女子身份低微,他也会劝儿子接进府里来,这是他唯一能为儿子做的。
而且说真的,这座只有他们父子二人的府邸,太冷清了一点,早就应该有个女主人了。敏文这个年纪,娶妻也许早了一点,不过早点娶妻,就有了世子夫人来主持中馈,也未尝不可。
卫衍又待了一会儿,就大张旗鼓地带着人,离府往皇宫方向去了,到了半路,他脱离队伍进了一家民宅,出来时已经换了衣服装扮,若不是熟悉的人,一时恐怕认不出来。
他的属下早就打探好了一切。儿子会在城里东绕西绕一圈,但是目的地不变,所以他只要等在儿子目的地附近的一家小饭馆里,守株待兔即可。
他坐的那个位子,可以看到那户人家的边门。果然,等到冬日的残阳染红西边的天空的时候,他等到了儿子的身影,儿子骑着几年前生辰时,他送的那匹小马驹,被人迎了进去。
一转眼,小马驹已经长成高头骏马,儿子也已经长大成人了。卫衍慢慢觉得饭馆里送的茶水,涩得他舌尖发麻,本来他已经想得好好的,要自己接受那名女子,事到临头他却发现,原来儿子是要被人抢走了。
冬日的夜晚来得很早,才过了半个多时辰,天色就完全暗了下来。卫衍出了那个饭馆后,很快隐入夜色中。这一带入夜后很安静,据说这里的宅子,有不少是京官的外宅,还有些奇奇怪怪的场所。
他绕着那个宅子的围墙,走了一段路,就看到了情报上所说的那棵树。近卫营早就有人来探过路,不过为了不惊动里面的人以及他的儿子,他们只探了外围,里面还没有摸清。
卫衍提气纵身跃上围墙,很快摸上了树。
他居高临下,先将整个宅子的布局扫了一遍,才确定了要去的地方。
这个宅子里护卫的确不少,不过他年少时也干过不少自诩风流实则荒唐的事,这样的架势并非第一次领教,再加上多年来他的功夫也没有拉下,花了点时间,他终于摸到了正厅。
“敏文乖宝宝……”他刚隐入檐下的阴影里,还没来得及挑开窗纸,就听到这句话,吓得他差点失手掉下来,不过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惊呆了,“……不要生娘的气,娘现在不就是在问你的意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