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秦家桥是其中比较偏僻的一区。
周瑶按照前世的记忆,拐了两条小巷,终于找到了自己用来安置砚青的那座宅子。
白墙黛瓦,但是看上去荒废了好几年,门头牌匾不知所踪,只留一块儿尴尬的空白。
千雨上前猛地推开门,老旧的红木门吱呀一声。
“嗳,白毛!我家小姐亲自来看你,快出来,别躲到那犄角旮旯不见光了。”
周瑶忍不住道:“倘若你有礼貌一些,说不定她的态度会好很多。”
“还有,为什么帘子都拉着,光线有点暗,应该不利于病人恢复。”
“因为我见不得光。”
轻飘飘的声音在她们头顶响起。
一个年轻姑娘从二楼走来。楼梯老旧,她踩在台阶上一步一响,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摔下去。
周瑶定睛去看,女孩天生一头非常罕见的白发,瞳孔颜色也淡如琉璃,肤色清冷,纤细脆弱得来阵风就能吹倒。
难怪被周娴马车一撞就险些失去生命。
眼前这个,正是本已被周娴畏罪抛尸的砚青。
前世周娴闯下的祸至死没暴露出来,也无从得知。
然而今生,好巧不巧,就在她突然起兴要亲自驾车的时候,周瑶在奉国寺里训练的鸽子正好飞到了这条路上。
周娴闯了祸,不肯担责,第一反应就是隐瞒。而且砚青当时几乎没有气息,所以被直接抛到了路边阴沟里。
得知消息后,周瑶立马派千雨悄悄溜出来,带着奉国寺内江宁法师所制的药物,救下了她。
至于这座秦家桥的荒废宅子,是她远在边关的恩师秦双的故宅,进京前老师就告诉她了地址 。
“砚青。”
周瑶对着白发少女扬起唇角:“好好养病。”
砚青看了一眼她的周身装束,撇撇嘴,转过脸去,看动作大概内心在说:你们世家贵族都是一丘之貉。
“你知道这里是谁家的宅子吗?”
不顾砚青写在脸上的了无兴趣,她耐心地说:“是秦家的。”
“秦双大少爷的那个秦。”
砚青瞳孔地震,讶异得薄唇微张。
她很难相信,几年前还仗势欺人的庞然大物居然会轰然倒台,只留一座空宅。
“秦少爷和你姐姐私奔后,你们家被秦家迁怒报复,原本的家业悉数丢了,父母贫病交加离世,最后只剩你一个人,摆摊卖砚台。”
周瑶垂下睫毛,语气平静却暗含悲伤:“是这样吗?”
不必再确认,砚青脸上的表情就是无声的答案。
这也是眼前年轻的白发女孩无比憎恨世家的起因。
周瑶缓身上前,抚平砚青蹙起的眉头。
“害过你的秦家会倒台,伤到你的那位小姐也会知错。你要好好养病,恢复过来,才能见到每个伤害过你的人付出代价。”
自从母亲出门远游,她就一直是秦双夫妻在抚养,那手驯鸽之技也是秦双所教。
机缘巧合下能救下师母苦命的妹妹,能帮老师挽回曾经犯下的遗憾,这也算她重来一世的意义。
虽然砚青还是不肯放下心结,但好歹一切在向好发展。
回到府中后,一只鸽子已经等在那里,带着那位邵家亡命徒的血书回信。
当时黔村赌场里,在场人数众多,那些侍卫都是习武的,她没办法偷偷搞太多小动作。
让零带给那人的纸条上只有匆忙写上去的几个字:“阿宁,回信救主。”
他不曾得到邵家承认,所以知道他名字的只有包括邵鹰在内的廖廖几人。
一见这个称呼,基本等同于邵大人亲笔。
而且,阿宁的忠诚是刻在骨子里的,或许他不愿意冒险自救,但绝对不想因为自己的失误而导致邵鹰落马。
果然,零带回了他撕下衣服用血写的字:“何如?”
接下来应该怎么问?
周瑶略加思忖。
前世她为了避免被父亲嫁给邵鹰,快马加鞭查了他不少信息。这一世没用来和他本人谈判,却用在了他的忠仆身上。
“阿武已经在想办法救你。”
她知道阿武是邵家武功最强的人,也是最高级的机密之一,在王府官府都救过很多一度陷入监牢的手下。
阿武的名字一出,阿宁那边就认定了,与他通信的就是邵鹰。
接下来就能以主子的口吻问一些消息了。
“赌场的账目在哪里,要尽快销毁。”
回信道:“分账在黔村、城南、中心区各一。”
有分就有总,既然不提,总账大概就在邵鹰本人的案头。
“风水师没找到。”
“可能藏在出城三里远的那口干井里。”
交流你来我往,持续了整整一个晚上。
因为阿宁还被关在曦王府里,谨慎起见,周瑶没有拿出专门传书的信鸽,而是全程用隐形鸽。
果然没有被曦王发现。
她没想到的是,景初存当晚一直站在关押阿宁的牢房门口,用一面镜子,清清楚楚地照出了隐形鸽的踪影。
这是他梦到的方法,果然是对的。
他独自站了一整夜,看着隐形鸽来来去去。
颀长的背影溶在无边黑暗里,些许萧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