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时间点上,前世的她或许真的还对家庭有着期待。
可是进了家门后,她发现父亲早就娶了新的夫人,膝下儿女双全,十几年来完全不在乎她和母亲在边关的死活。
之所以把周瑶重新想起来,也是因为现在朝堂中朋党纷争四起,周广城需要一个女儿嫁出去做牺牲品。
虽然后面她一番挣扎折腾,逃过了被嫁人的命运,但心里对这个“好父亲”却是彻底失望了。
“其实,我不在乎父亲怎么看我。”周瑶回答。
千雪拧毛巾的动作顿住了,正犹豫小姐是不是伤到了脑子,只见周瑶挺身坐了起来,虽然脸色还是苍白,但神情已经恢复如常。
“千雪,不用担心,”她微微一笑,“我没事的。”
刷地一下,车帘第三次打开,是千雨拎着药进来了:“哎哟,小姐,我刚翻箱倒柜找出来药,您就没病啦?”
千雪急忙去扯这个双胞胎姐姐的袖子:“怎么跟小姐说话呢!”
周瑶眼眸轻敛,却好像并不打算追究丫鬟的无礼,状似随意地问:“千雨,我的鸽哨呢?”
“小姐,您从秦镇启程时,不是交代我们说,这东西不可拿出来吗?”
当时小姐看了父亲的家书,里面写道,此番入京,切记闺秀礼仪,不可将边关乡下的粗陋之物带入府中,所以才果断地把鸽哨压到了箱底。
“没事,你现在去找出来,我随身带着。”
千雨摸不准她在搞什么,小姐的命令又必须要执行,只好嘟囔着箱子有多难翻,又转身出去了。
千雪赶紧对周瑶赔礼:“奴婢的姐姐性子恶劣,还请小姐恕罪!”
原本陪着周瑶长大的贴身丫鬟只有千雪一人,后来她要进京,长途奔波过于辛苦,老师担心一个丫鬟不够,所以把千雪的姐姐也找来,让她们仨一同前往。
可千雨偏是个刀子嘴,好像永远学不会当奴婢的规矩,从边关启程至今,几日内已经和小姐闹了好几次红脸,让千雪这个做妹妹的每天提心吊胆。
然而今天小姐却大度了很多,完全没有追究的意思。
周瑶随手理了理衣襟,眼神落在虚空,沉思片刻突然抬头对她道:
“千雪,你说,如果一个人被赋予生命就是为了完成某个目的,那么她完成这个目的的时候不惜一切代价,甚至牺牲了很多东西,你可以理解吗?”
千雪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只能茫然地想了想。
“奴婢觉得,应该能理解吧?”
“但是……小姐,奴婢愚钝,不知道有什么目的,要费了性命,才能完成。”
周瑶沉默不答,转头看向窗外。
官道两旁古树葱茏,树冠苍绿,随风轻摇,发出窸窣窸窣的声音,一时飘渺,她也随之神游下潜,沉入冰冷的回忆里。
——你都知道了。
——我这一生最大的错,就是没能早点查清你的伪装。
在自己死后,其他王爷肯定不是曦王景初存的对手。他必然会赢得夺嫡的胜利,登基为皇。
然而飞鸽传书查到的那些血书罪行还历历在目,杀母杀兄,篡改青史,扶奸佞作乱,屠忠臣满门,这人若是坐拥天下,黎民百姓必定遭殃。
可叹自己前世虽然靠着驯鸽之技建立了手眼通天的情报网,却依旧被景初存那层浊世贵公子的外表所蒙骗,直到无可挽回时,才终于查出真相。
好在苍天有眼,赋予她又一次生命。
这一次,她誓要在世人面前亲手揭穿景初存的伪装,将他的滔天罪恶公之于世,要让风光无两的曦王永远失去夺嫡即位的资格。
恶贯满盈之人,只会祸害苍生。
这就是她牺牲性命也要完成的目的。
理顺关窍之后,周瑶看了一眼窗外行车的位置,决定落下第一步棋。
千雨把那个小物件找出来递给她,疑惑道:“小姐,马上就进京城了,您现在要这个做什么?”
周瑶眨了眨眼,将白玉的哨子放在唇边,吹了个奇异的小调。
鸽哨音色特殊,乍听不引人注意,实则却能传播很远。
不久便有一只灰色的鸽子闻声而来,在车窗外试探地盘旋。
周瑶招了招手,它就撞开帘子飞进来,停在她摊开的手心里,歪着脑袋,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她看。
千雨还是第一次见自家小姐展现本领,非常好奇:“原来驯鸽是这样子,随便一只鸽子都能使唤!”
她又被双胞胎妹妹踩了一脚,这才自知冒犯失言。
周瑶解释道:“不是随便哪只都可以使唤的,这只刚巧是比较聪明的灰鸽,我可以让它帮忙送些东西。”
“不过未经训练,它的送信范围很小,而且可能会有偏差。”
她从书上撕下来一张纸条,提笔写了几个字,将纸条绑在小灰鸽伸出的腿上,又吹了两声鸽哨,声音轻缓,仿若娓娓道来的话语。
鸽子在车厢里盘旋几圈,而后迅速飞远了。
两个丫鬟都不知小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见周瑶摆摆手,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接下来,注意听。”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