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知道了她是个薄情的帝王,他又能怎么样呢?他这辈子只能是她的后宫了。
他不接她的话茬,只盯着明帝仍旧有着薄汗的额头轻声提议:“陛下额上还有汗,臣侍拿帕子过来吧。”
“好。”明帝轻声答应,明白这是人儿怕她自责,想要岔开话题,她心里头多少有些感动。她待他这般薄情,他却还为她考虑,怕她尴尬,怕她自责。
沈知柔缓缓地走过去把已经冰得他手骨疼的果品碗放到桌案上,又慢腾腾地从多宝格中拿出一块绣了火红色凤凰花的软罗帕子,而后再缓缓地走回明帝跟前,侧身站在明帝身旁,慢条斯理地给明帝擦拭额头上的薄汗。
他的身体便是这般弱,尽管暖阁的热度给了他活力,他仍旧不能像正常的青年男子那样身姿敏捷。所有的行为动作都像是被刻意放慢了,可是他又是这样的认真,虽然自己没气力,却是一点不肯疏待明帝,待擦完汗珠儿,盯着明帝被果品润湿的烈焰朱唇看了一眼,缓缓地向阁门走去,把这块浸了明帝香汗的帕子递于侍儿,吩咐他们打盆凉水来,而后他走回多宝格子,另拿了一块干净的绣着双飞燕的帕子出来,在侍儿们送进来的铜盆中浸湿了,给明帝擦拭唇角。
待他把明帝拾掇利索了,早已经过去了两刻钟。
明帝耐着性子等沈慧卿给自己擦完脸,看人儿那双极有特色的单眼皮大眼睛还在往四下里望,似乎在踅摸什么可以继续招待她的东西,她连忙制止了他,“柔儿陪朕坐会儿,别一个儿劲忙了。”
她这话仍旧没什么价值,然而比方才那句不闲不淡的话终究是显得真诚了一些。
沈知柔听话地坐了下来,偎在她肩膀上,很自然地侧抱着她的腰身,把因为久病而更加轻盈的脑袋搁在她肩头。他这个动作仍旧做得慢条斯理,却非常连贯,没有半点停顿和犹豫,仿佛他和她之间,仍旧是当初那个甜蜜无间的状态。
“宝贝,那两种药草昨个儿都已经送到了,朕吩咐了太医先喂给狗狗吃,想来明个儿就有结果了。”明帝盯着人儿薄罗衣袍下嶙峋凸起的肋骨看了一瞬,伸手抚了上去,道出这句在她看来极为重要的话。
然而沈知柔的反应很平淡,他甚至连呼吸的节奏都没有变,只在明帝肩头淡淡地道了声谢:“臣侍知道了,多谢陛下。”
柔儿这反应,一点都不惊喜啊,不像是久病盼药的人啊。明帝想了想,以为沈慧卿是担心这药没效果,便揉娑着人儿的肋骨宽慰:“御前护卫们不敢糊弄朕的,千里迢迢送了来的,必是有效的。”
沈知柔再次道谢:“让陛下费心了,臣侍多谢陛下。”
好像有什么不对?明帝感受到一种难以言说的隔阂,这隔阂仿佛制作了一张大网,把沈知柔和她隔开了。
明帝有些气闷,她不想有这样的一张网存在。在她已经整整一个月都没有踏足暖阁之后,在她晋了别人,却没有晋沈知柔之后,在她明知道她对他的情分其实不如之前了之后,她仍旧在感受到他的隔膜的时候感到气闷,她仍旧想要他对她爱意深驻柔情似水。
她知道她这样子有点渣,可是她就是贪婪地想要拥有他全部的永恒的爱。
她偏过头来,凤眸灼灼地看着他,哑声道:“跟朕之间说的什么谢?柔儿可是朕的后宫呢,这才个把月,柔儿便与朕生分了?”
沈知柔毫不犯怯地与她对视,素白的小脸上笑意浅浅:“柔儿哪有与陛下生分?陛下劳师动众,派了那么多人给柔儿寻觅药材,柔儿自然要谢谢陛下了。”
这话没能够安抚到明帝,明帝心里头反而更加烦躁了,她也不知道是生气沈知柔同她生分,还是生气沈知柔居然没有冲她撒泼撒娇,她只朦胧朦胧地觉得他和她之间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想要他在受到委屈的时候,向她撒娇,哪怕是质问她指责她,她此时宁可沈知柔向她哭闹不休,撒泼撒娇地质问她为什么不晋他位分?
她想要他在听闻药材到来的时候,向她喁喁低语,将他的欢喜不安忧虑恐慌全部告诉她,而不是一个人把这些情绪全都收敛在心里,只给她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和一个听不出任何情绪的道谢。
烦躁之下,她一抬手将人就抱了起来,霸道无比地言道:“朕今个儿要教教柔儿,怎么样与朕相处了。”
恩宠不是解决一切问题的办法,但此刻,她希望它能够起到应有的作用。
说完之后,她就抱着人往月亮门洞中走,进到内室,将人往榻上一放,伸手就去拽四周的锦帐。沈知柔待她黑云压城一般俯冲下来,方才抬起两条瘦白的胳膊环上她的脖颈,软声软语地道:“药材送到,柔儿当然欢喜,可若是没有陛下的喜爱,柔儿要那延长的性命做什么呢?”
他的声音软软的,可是眼神很坚定,脸上的表情也是看淡了所有的平和宁静,明帝呼吸为之一停。
“柔儿”,明帝还没来得及说出恰切的话来给他安慰,沈知柔便又轻声开口了,“陛下没有晋柔儿的位分,柔儿当然难过,可是只要陛下心里有柔儿,别说柔儿已经是慧卿了,便是一辈子无名无分,又算得了什么呢?”
明帝被这句话激得心头火热,她低下头来,疯狂地亲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