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听见动静，看向顾琼，询问道：“怎么了？”

顾琼被他这么一问，立刻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浅笑着答道：“没什么，我是被慧卿这五万两银子给惊到了。”

他前两天听伙计们讲天心书画铺自十六日开张，一连十天一个主顾都没有，愁得陈沈两个君卿连膳都用不下，他就动了恻隐之心，命新来的小伙计拿了银票过去预定十幅扇面。他定这扇面一是给陈沈两个开张，图个喜庆，二是想着夏天要到了，总有一些豪门贵夫，想要买个时兴的新扇子，他提前定好了，放在天心楼中售卖，只要不大赔，就当拿这五百两来尽一下兄弟情分了。恰巧昨个儿晚上安澜那般说，他暗喜自己早就有安排，不然从哪里弄这样又文雅又讨巧的东西哄安澜开心呢？

他当时便让那小伙计赶紧去天心书画铺找那值守侍儿润禾询问扇面画好了没，那润禾紧急忙慌地去宫门口达听房问询两位主子，彼时陈语易已经画好了两个扇面，沈知柔才刚画好了一个扇面，他把三幅都拿在手上，细细端详了一下，他不大懂书画上的事，但见同样的时间沈知柔只画了一幅，便认定沈知柔的画作更为精美，当下把顾琼这件匆匆地让人转送回宫里献给安澜。

陈语易的那两幅他留在了天心楼中，准备择主顾售卖。他倒也不怕陈语易知晓，因为他知道陈语易和沈知柔两个根本就不出宫，等他卖完了，陈语易都未必能察觉。

可是在他的心里，原只打算拿出五百两银子帮衬两个兄弟，哪知道陈沈两个尝到了甜头，一下子豪情万丈，连五万两银子都敢奢想了。

这天心楼虽是他主事，但毕竟是皇家的产业，大的银钱走动，他得请示天子，这五万两的大项，他可做不了主。

这件事席面上的几个人可是全都不知内情的，陈语易和沈知柔都不大理解顾琼为何会如此吃惊，毕竟别人的五万两银子也好，五十万两银子也好，关他顾琼何事呢？沈知柔误以为顾琼在嘲笑他，尤其觉得有些尴尬，他扁了扁嘴巴，不大高兴地问顾琼道：“怡卿你是觉得我们两个挣不到这么多吗？”

若在以前，沈知柔后面必然还会补上一句，“你的天心楼日进斗金，我们比不起，可你也不要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

但沈知柔这阵子总是受到明帝有意无意的冷落，脾气比以前磨下来许多，况且天心楼生意红火，他在年底也是可以分到银子的，便把那最后一句话藏了起来。

顾琼何等机灵，一听沈知柔这语气就知道自己话语欠妥，引起沈知柔的反感了，他岂能让这种自己出了银子还结怨气的事继续发展下去？他连忙笑着摆手，自己给自己圆场：“不不不，我是惊叹慧卿和文卿才艺无双。老话说的好，生意不如手艺，手艺不如颜艺，颜艺不如才艺，我今个儿算是见识到啦！”

这话说得很漂亮，沈知柔立刻就高兴了起来，为了表示自己不再生气，他没话找话地顺着顾琼的话茬问道：“生意是高买低卖，要想赚得多，得自己有手艺，像你经营天心楼，这是生意也是手艺，这个道理我懂，那颜艺是说谁？”

江澄听在耳朵中，却是从另一方面想，十个扇面五百两，一百个扇面是五千两，并不是五万两，这显然是顾琼在笑沈知柔计算有误，不过顾琼既然掩饰了，他也没必要拆穿。他埋头扒饭，今个儿忙碌了一天，他这会儿才有功夫好好用顿晚膳。

顾琼一双曼丽多情的薄粉长眸左右顾盼。御席上明帝正给安澜夹菜，明帝那眼神像这春末的游丝一般，牢牢地系在安澜国色天香的脸颊上，仿佛那无双美颜便是春日里最后一朵牡丹花，她苦心孤诣倾尽所有也要将这春天挽留下来。远处官员席上，柳笙离席去第一排男子功臣席上举杯祝酒，苏泓和裴夜枫几个正同着柳笙寒暄，氛围既客气又热络，工部尚书岳飘则和户部尚书钱文婷咬耳朵说悄悄话，姐妹两个说得火热，全然没有注意别的地方的意思。

顾琼便放心言道：“前有颜可心开酒楼，后有宸雨公子开歌舞坊，他们挣得便是这颜艺过人的银子。客人们去他们店里光顾，有一大半都是冲着瞻望美人去的。同样是酒楼同样是歌舞坊，他们的进项就是比别家多。”

这话有道理，陈语易和沈知柔都很是信服地点了点头，陈语易还很好奇地询问顾琼道：“颜公子自不必说，嫁给柳相算是一步登天，再不必辛苦经营了，那宸雨公子不也定了亲了吗？他如今还开歌舞坊吗？”

顾琼低声回答：“怎得不开？听人说他那个清若空比之前客人更多了些，每天半下午就人山人海了。”

陈语易听了，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真想不到他一个皇子出身的这么热衷赚银子。”

陈语易对那宸雨公子并不怎么熟悉，但之前明帝颇为迷恋宸雨公子，安澜派冷清泉和顾琼出宫拦截不让宸雨公子嫁给明帝，这宸雨公子便成了宫里男儿人人都知晓的存在，之后宸雨公子在京城开歌舞坊清若空，明帝时不时地前去喝茶，后宫君卿对此事多多少少都有些介意，陈语易算是个性情最为豁达的，却也少不了对宸雨公子好奇。但与林从几个亲眼见过宸雨公子怎么样倾倒明帝不同，陈语易是没有亲眼见过宸雨公子同明帝相处的情形的，他又出身清贵，听得宸雨乃是白虎皇子，便认定宸雨公子是个小可怜，在国破家亡之后被迫前来凰朝谋求生存，对于这样的小可怜，他就怒不起来。此时听闻宸雨公子已经定了门好亲，却仍旧坚持经营歌舞坊，他心里头便起了一层认同。

宸雨公子出身华贵有了归宿仍旧辛苦不休，这与他出身世家做了天子君卿仍旧坚持学画每日累到胳膊酸痛也要以画艺赚银子不是一样的吗？

这样的人物这样的话题自然也是沈知柔很感兴趣的，沈知柔跟着询问顾琼有关宸雨公子的细节：“那他还亲自登台唱歌跳舞吗？”

顾琼老实回答：“这个我倒是不知，我也没去瞧过，都是听去咱们天心楼里买成衣的男子们说的。你俩要实在想知道，我明个儿打发个伙计过去瞧瞧。”

沈知柔摇头，语气淡淡的，“那倒也不必，他忙他的，咱们忙咱们的，用不着特意让人去瞧他。”

与陈语易不怎么介意宸雨公子不同，沈知柔是很介意宸雨公子同明帝之间晦涩不明的关系的，毕竟当初宸雨公子到京城开歌舞坊的时候，正是沈知柔怀上永乐的时候，男儿家怀有身孕无法侍寝，总是心思格外敏锐些，对于新出现的情敌，记忆深刻。

“慧卿说的是。”顾琼陪笑接话，转而同沈知柔谈起别的，“之前听说寻到了灵药，这灵药几时到啊，有消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