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珍拦住众将,沉声喝问:“她带了多少人马?”
“只有一名亲卫。”小军答道:“未穿盔甲,素服而来。”
“岭中想有埋伏……”书钺十分谨慎。
“没有。”小军直接回报:“瞭哨未见邱军有何动作。枯藤岭西口现在我军掌控之下。”
众将都看符珍,听她缓缓命道:“既然来了,就‘请’入帐吧。”
小凳子见韩越一闻英王之名,手就按在了帐帘边上,却是连抖数下,并未揭开。
“少爷?”
韩越不答,一点一点的把手又缩了回来。
军鼓大作,瞭号长鸣,五十四对兵士交叉斧钺,顺列于营前。雪刃满蓄寒光,森然可怖。云瞳带着六月已至近前,见斧钺横胸,毫无撤走之意。
“请,英王入帐!”军士齐声高喝,锋刃上的落雪轰然而塌。
云瞳静静看了一眼,便弯腰低头,穿过一对,随后起身吸气,再弯腰低头,穿过下一对。
主子?六月狠狠咬牙:不说堂堂六军主帅受此屈辱,万一斧钺落下,正中颈项,连防备都防备不了。
云瞳过了最后一对交叉斧钺,拂去身上霜雪,缓步进帐,迎面便见设着一座灵台,香烟缭绕,神主高奉,其上血迹淋漓,题着十五大字:故大胤恪靖侯上柱国将军韩宜之位。两旁玄甲众将,以符珍为首,皆全身缟素。小凳子受命跪于一侧,往炭火盆中燃灭纸钱,哀哀痛泣。
云瞳见他便想起了韩越,痛泪急涌眶中。又想姣水岸旁,三百八十五具黑漆漆棺木,枯藤岭中,韩宜及亲卫十八冤鬼……百千往事历历在目,音容笑貌已化尘土。
“老将军魂归颍川,今已六九,云瞳方来致祭……痛何言哉!”
大帐内外顿起悲声,小凳子号扑在地。韩越一把捂住了口鼻,珠泪如雨,潸然而下。
云瞳一连三揖,都是躬身到地,许久方起,待要奠酒,被火覃劈手夺下:“老侯蒙冤身死,少主至今无踪……英亲王可禀告上京宝座上人,从此高枕无忧了!”
云瞳沉痛言道:“火将军何出此言?韩侯母女是我大胤柱石,今遭不测,普天同悲。圣上痛心不已,云瞳恸惜无极,誓为之昭雪冤枉,慰藉忠魂。”
“英王不要做戏了。”颜祺勃然大怒:“尔下姣水令时,指韩氏为降麒叛将;杀人满门,哪存半点恸惜之心?若想为之昭雪冤枉,就将尔项上人头供奉灵前,为四百屈死忠魂做一慰藉。”
“颜将军!”六月怒道:“岂可不问青红皂白,就……”
云瞳抬手将她拦住:“你且下站……”
“不问青红皂白的是英王殿下吧?”符珍虎目圆睁:“韩侯领我玄甲军有大功于社稷,攻灭赤凤,伐镇青麒,南征北讨,戍边固疆,流过多少血,受过多少苦,死过多少家下骄女?她戎马一生,身不离鞍,今白发苍苍,犹奋身御敌。可有半点对不住大胤,对不住紫氏,对不住你姐妹之处?四年前上京变乱,你们为争皇位手足残杀。老侯不欲生灵涂炭,所以力排众议,罢兵阻战,上表称臣。若非如此,试问你皇姐坐的了这座江山?你紫云瞳当的了这个世袭罔替的御国亲王?”
“……”云瞳哑然无声,几度抿唇,复朝韩宜灵牌躬拜:“老将军向以大局为重,国事为重,民生为重,圣上与云瞳素所深知,由衷钦敬。”
内帷,韩越心生嗤怒,紧咬着下唇,别开了一双泪眼。
“钦敬?”火覃只想挥拳打下紫云瞳这一副伪善面具来:“明里鞠躬钦敬,暗里竖起屠刀;嘴上涂抹蜜糖,腹中藏满暗箭;面前含笑许婚,背后冷血杀人;英王殿下,你还要惺惺作态到几时!”
“这其中多有误会。”云瞳眼望众将,辩白之语亦十分艰难:“我命暗卫去襄州,原是为护韩家内眷进京……”
“呸!”帐中一片哗然。
六月的脸色都是白一阵青一阵,心知这样的说辞实难服众。
“诸位将军虽然不信,然……事实如此。”云瞳硬挺起胸膛:“我于韩老将军灵前断不相欺。令至姣水……竟变了屠杀无辜。云瞳闻之,也是肺腑惊炸。”
莫说火覃、颜祺,就是想听一听英王解释的书钺、法婤都不堪忍受,“嗖嗖嗖”几剑出鞘,横加云瞳颈上。
“主子!”六月惊呼一声,手刚抽剑,被左右数名偏将一拥而上,拿刀逼住。
“走狗,别动!”
“紫云瞳,女儿立天地之间,行事自当磊落!”符珍颤手指来:“怎不学学你五姐豫王,虽死无有愧心之过?人是不是你杀的?令是不是你下的?暗卫是不是你派去的?你若敢作敢当,我玄甲军全体将士虽恨你入骨,也还留着一分敬意。可你……可你……颠倒黑白,卑鄙无耻……”
“何必与她废话!”颜祺吼道:“丧心病狂之徒,一剑杀了祭旗。”
火覃跟着大叫:“兵发上京,为豫王和韩侯鸣冤雪恨!”
“祭旗!”
“发兵!”
嘶吼之声自帐中响起,迅传全营,回音震动苍穹。书钺与法婤压着剑柄回望符珍,看她已抽出一支玄甲军令。
云瞳瞳孔骤缩,浑身蓄力,正交生死之间,忽听一声暗哑怆鸣破耳传来:
“且慢!”
厚重内帷被沉沉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