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先放着。”云瞳点了点头,又命:“把首饰匣子全摆过来,挑御赐的、值钱的、看着像样的东西给我戴上。”
怎么水患危急的节骨眼上,她又起了闲心整治这些……离凤暗生疑惑,拿起六排金钗,给她簪在鬓后,又挑出两只垂着珠琏的步摇,方要插戴在四棱冠上,被云瞳伸手按住:“这个坠的人头疼,不要。”
离凤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头上别着的黒木簪子,想起当初她送东西时也说过同样的话,不由微露浅笑。却又见她满头珠翠,披金挂玉,与自己存朴尚真的喜好颇是不同,一时又生出知己难逢的怅惘来:想凰都将破的那三日,司烨何曾有一时安暇,连盼望多年才娶到身边的太女正君都不曾多看一眼,更别提加餐会客,梳妆打扮了。
“喂,别忘了御赏之物。”云瞳对着镜子照了照,朝桌上某个匣子一努嘴儿。
离凤正自嗟叹,没瞧清楚,但见几个大妆匣间有个紫色绒皮的,精巧备至,以为是她所要,便随手打了开来,谁知一下愣住:内里并排摆着四枚耳徽,一个白玉小环,一只珊瑚圆丁,一颗东海明珠,一枚冰种翡翠。
“诶”,云瞳阖上匣子,拨开旁边的一个:“我说的是这些。”
“是。”离凤手上不停,心中却还想着那几件耳徽:怎么我的那样和侧君、叶使的都在一处,瞧不出个尊卑差别来?那个白金镶边翡翠又是谁的?难不成……他往冯晚耳上瞄去,没有;又见沈莫进门复命,使眼一瞭,也没有;后面,清涟和从奕挽手而进。
“紫卿姐姐,你可回来了。”清涟才说了一句,就看着云瞳堪堪儿愣住:“你……这是要做什么去啊?”
“吓着你们了?”云瞳满意地推开镜子。
离凤避头躲开从奕的目光,退后两步,故意往里间看去。
从奕顺着他一望,正见叶恒挽着湿漉漉的头发刚钻出来,一见自己和清涟两人,登时僵住。
清涟眼中并没别人,凑近云瞳笑问:“还想着你风里来雨里驻得有多狼狈呢,怎么竟是这样一副模样?好像新娘子一般。”
“新娘子?”云瞳失笑,转而却瞟向从奕:“……倒是……也快了……”
从奕被她盯得脸庞发烫。
众人皆默不作声,叶恒的指甲都掐进了手心肉里。清涟抿了好几下唇才强笑着问道:“水……水治得怎么样了?听说你立下了军令状。”
云瞳微微一笑,转身坐到桌前,拾起筷子:“什么时辰了?”
小西瞧了瞧自鸣钟,答道:“午时,这不钟正响呢。”
云瞳深吸了口气,待那钟声响尽,方换了轻松笑容,招呼清涟和从奕:“你们吃饭没有?一起?”
清涟径自坐下,从奕看云瞳一脸轻松,觉得有些奇怪:“水情……”
“无碍。”云瞳示意他也落座:“三日后,雨该渐渐停了。”
三日后……离凤听得皱眉:那今明两日呢?她方才还说水势仍涨,难道堤坝还能撑住?想必……他瞟了云瞳身边那两个锦衣玉服的千金少爷一眼:怕他们担心,故意说得轻松……
“王主”,屋门一响,小北抱着一摞文书进来:“这都是三月姐姐请您批阅的汛情急报。”
云瞳并未停著,示意沈莫接过:“念。”
“是。”沈莫拿起最上面一份:“卯时琅郡水文……”
从奕、清涟听不懂这些,见云瞳一脸安静,只道并无什么危急。离凤却是心惊不已:这水涨得比预想的还快,堤坝已然不堪重负,今日便有决口之险,她怎么还在此优哉游哉?
沈莫又换了一份:“郭村、苞庄、狐邪地禀报:百姓业已全部迁出……”
这是好消息,离凤微微松下一口气。
第三份却是来自已驻守琅郡大堤多日的傅春江:满篇叫苦不迭,备诉大堤之险,只觉不出一时半刻,沧河便要决口,听得众人胆战心惊。
云瞳冷笑一声:“既知今日,何必当初!告诉她,给本王死守大堤,若有半点差池,提头来见!”
叶恒领命,将她所言录在纸上。
接下来一份,沈莫方念了两句,自己先就顿住:“请破赤凤澜沧坝……以救琅郡百姓……”
“啊……”离凤失声呼道:“什么?”
云瞳亦是眸光骤凛:“接着念。”
沈莫额上也渗出了滴滴冷汗,越念越是胆颤:“……以今时之危,不泄沧洪,则不能救堤,堤若决口,下游必没,则王主必遭重议。而泄洪之途,唯有三路,我大胤境内有二,然上游建襄亲王府,抚慰国魂,不可轻动;中游存万数民居,世代安业,更不宜动;故只在澜沧,可行其事。彼为降邦,无需……顾及……韩军现守合江,正堪令往,一宵疾行,足可解王主之忧……”
众人尽皆呆住。
离凤浑身直颤,眼前阵阵发花,勉强扶着椅背,方才没有摔倒。过了好一会儿,才听云瞳敲着桌案,似冷不冷,如笑非笑地问道:“……处处在为本王着想……细思起来,还真是妙不可言……不知,计出何人?”
“……”离凤猛然一震,不可置信地向她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