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兰仕笑道:“饮酒吃席,交际应酬,倒没有与宫主闲话片刻有意趣。唯宫主是真性情人,而兰仕亦是……”见沁阳有些怔愣地看向自己,便幽幽叹了一声:“看宫主担忧瑾贵太君,兰仕也想起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家人……我遣戍军前,他们落难回乡,一别数月,不知可还安好。”
沁阳见她眉宇间隐含忧色,怅然若失,不禁轻声安慰道:“回头我与七姐说说,允你回乡探亲。”
“多谢宫主。”孙兰仕先是一揖,却又婉拒:“兰仕愿先报国,再顾家。博取功名,建立勋业,扬名天下,为祖宗争光。如此,方不负爹娘养育之恩。”
沁阳只是赞道:“大人好志气。”
沈莫闻此暗咬红唇:表姐说的亲人便是大爹和枫哥吧?我终究是差了一层。
沁阳又和孙兰仕闲聊了两句,觉得腿上已不疼痛,便朝他礼貌一笑:“我该回殿中去了。”说着起身要走,谁知那抽了筋儿的右腿仍吃不得力,“哎呀”一声,便向地上摔去。
孙兰仕手疾眼快,不待宫人上前,已一把将他揽住:“宫主小心!”
沈莫心头一跳,立刻奔出回廊,几步就来到沁阳身边,伸手相扶:“宫主?”
“嘶”,沁阳疼得直咧嘴,回头一看自己半身都倚在孙兰仕怀中,不觉大羞,急忙挣扎着挪了出来。
孙兰仕却是不慌不忙地把他交到沈莫的手上:“宫主,还是请个大夫看一看吧?”说着躬身一揖:“有暗使大人在此,下官也就放心了,请容告退。”
沈莫见她转身离去,竟是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心头酸涩难言,不禁脱口叫道:“孙大人……”
孙兰仕脚步一顿,回身低头恭敬问道:“可是王主有何吩咐?”
沈莫一僵,紧紧咬住了下唇,半天才想出一个借口来:“多谢您救护宫主……”
“下官应该效劳,不敢当这个‘谢’字。”孙兰仕忽然抬头,却是对沁阳笑了一笑:“宫主保重,虽是小伤,也莫大意。”言罢缓步离去。
沈莫呆呆看着她的背影,却听沁阳喃喃念道:“孙兰仕……孙兰仕……都说她聪明能干,不想还这般谦恭有礼……瞧,知道你是我七姐的男人,她始终低着头,一眼都不敢随便乱看……不错,真是不错……”
……
静室之内,棋局仍在继续。
从奕暗中端详起了素问,心道此人一副弱不经风的模样,棋风怎地如此彪悍强横。更兼下棋时不讲规矩,又吃又喝,又说又笑,扰人心神。自己稍作提醒,他还生出委屈来:“从兄,你方才不还说此是闺中游戏。既是游戏,又何必如国手大家一般正襟危坐。本宫素来体弱,一两个时辰都不让挪动,进食,着实熬不住……”话还未晚,“嚓咔”就是一阵咳嗽,侍从青龙立刻端过药来。
从奕只得缄口不言,凝神在棋局之中,正筹谋苦思,又听素问放下汤碗问道:“相国大人在做什么啊?”
“在看您下棋。”青龙回答。
“嗯。”素问瞟了一眼从奕:“那英王呢?”
“英王……”青龙收到素问递过来的眼神,眼珠转了两下:“在与她身边的美人聊天……”
素问瞥见从奕拈棋的手指轻晃了一下,故意长叹一声:“昨天我还和相国大人说起,英王身边全是美貌佳人,要当她的正君可真是不易,得有家室容貌,更得有胸怀气度……若压不住台,难得她眷顾;若无容人之量,又难讨她欢心……”
从奕刚要落子,不知为何又拿了回来,皱眉盯着棋盘,甩了甩头。
素问一笑,从盘子里又取出一块山楂糕:“从兄,你再不吃,可就要没了。谁知道她以后还送不送呢?”
从奕也不知听见没听见,随手就按下了一子。
素问掰下一半山楂糕,塞进口中,又吩咐青龙:“英王的心意可别浪费了。从尚书既然不要,你端去给小柳师傅吃吧,他一定喜欢得紧。”
小北看着从奕越皱越紧的眉头,越按越快的棋子,不禁有些着急,凑到他耳边刚想说句悄悄话,就听素问又道:
“这里可不兴咬耳朵,否则算是作弊。”
小北一僵,只得退后。
素问趁着从奕分神,一连吃掉他七八个白子,笑眯眯地向小北招手:“是不是英王又有了什么话?那你就赶紧传吧。没看出你家尚书都快输了么?”
小北咬了咬牙,大声说道:“从少爷,王主让我转告你:她不当癞皮狗,你放一百个心吧。”
癞皮狗……
她说不当癞皮狗……她……
从奕浑身一颤,猛然抬头。
素问本是心思玲珑之人,忖度了大半天,已猜出来七七八八,又细想刚才那只曲子,其中几处调子轻快简单,好似童音稚语。不禁微微一笑:“这又是山楂糕,又是癞皮狗的……从兄,看来你的《旧时忆》没白弹啊?英王……也都想起来了?”
从奕两颊红透,别开眼睛,只觉心神一片混乱。
……
“唉”,沁阳望着棋盘,朝云瞳两手一摊:“没戏了,这铁定要输。今儿是怎么了?从奕每到关键地方就下几步昏招。这根本不像他啊。”
“想必是刚才弹琴太累了。”清涟皱眉说道:“紫卿姐姐,你别怪奕哥。”
“嗯,不怪。”云瞳望着偏殿的大门,心中却是不解:小北和他说没说啊?他怎么还不放心?看起来,我得找时间亲自和他谈,好好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