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预想里，《阿凡达》会用非常朴实的方法和非常漂亮的景色去讲述这个故事，所以，别指望它能挖掘人性，启发思考——不，对观众来说，他们一次只能处理一个信息。《阿凡达》会给他们一个跨时代的美景奇观，让他们心醉神迷，所以故事相对简单，当然，对演员来说，最大的问题永远是这故事有多少发挥的空间。”卡梅隆耸了耸肩，“但那就不是我的问题了，导演只提供故事，角色的效果只能由演员自己挖掘。举个例子，当我拍摄《终结者》时，我不知道这会让t-800成为时代标志，当然我也不知道这最终会让阿诺成为州长——事情就只是这么发生，角色可能会被演员搞砸，但也可能不会，我现在不能做出什么承诺，只能说这会是一部跨时代的电影——我不只是说预算。”

他的开场白到此结束，卡梅隆喝了一口餐前酒，看来对于进一步往下说明并没有太多兴趣，而李奥纳多还在思考他之前的话，珍妮则决心改变一下气氛。她觉得卡梅隆似乎不讨厌她，眼下的僵硬气氛只是因为他们还没怎么熟悉起来——而对她来说，卡梅隆的不讨厌显然是不够的，要带资入局《阿凡达》，她需要的是卡梅隆的大力支持。

“你在谈的是3d和imax，”她敏锐地说，她对于一头白发，看似温文儒雅，但气场极强的詹姆斯并没有那么惧怕，虽然他们之前很少见面，根本说不上熟悉，但这是对詹姆斯来说——对珍妮来说，之前几千次模拟《泰坦尼克号》的结果是，起码在心理上来说，她已经完全没有对詹姆斯的畏惧感和陌生感了。所以和有些束手束脚，似乎对詹姆斯比较惧怕、尊重的李奥相比，本来要仰仗李奥润滑的她反而要更自如点。“我注意到你之前几年一直在专注地制作3d-imax纪录片，而且是数码技术的狂热支持者——我情不自禁地有种感觉：这几部纪录片是你为了掌握3d、imax做的功课，《阿凡达》会是一部以特效为中心的影片，你认为这会在电影历史上揭开新的一页，是吗，詹姆斯？”

在李奥纳多不可思议的表情中，詹姆斯露出惊讶且欣然的表情，他看着珍妮的眼神已经发生了变化——显然，珍妮的话真正地激起了他的兴趣，“yes——yes，如果在1997年就能用数码拍摄《泰坦尼克》的话，我会做的，胶片的时代毫无疑问已经结束了，我不知道人们为什么还在胡说‘胶片有它的质感’，‘胶片永远不可能被取代’，想想在《泰坦尼克》后到现在的八年间数码和特效日新月异地发展到了哪个程度，就会知道谁才代表未来。”

他的话在2014年当然已经被证明了是对的，又或者说，卡梅隆用《阿凡达》来推动它成为主流，用一己之力改变了世界观众的审美取向。带来了特效奇观电影的黄金时代，为电影行业带来了第二个春天，顶住了汹涌的互联网浪潮冲击——如果不是有特效奇观，2014年的很多观众未必会选择电影院，毕竟，家用电视机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而在家观影的舒适和方便是电影院永远也无法比得上的。

但在2006年的现在，数码还只能说是诸多浪潮中的一股，胶片电影还有诸多拥护者，imax和3d也不是09年以后人人追捧的概念。事实上，imax到目前为止还是个稀罕物件，大部分城市里只能有一块、两块屏幕，也都以放映科教片为主，根本还没有开始商业化的脚步。以imax为主要载体的《贝奥武夫》、《极地特快》，不论是口碑还是票房都是惨遭滑铁卢，以至于现在的大片厂对于imax的态度是很暧昧的，他们不想被新技术抛下，所以很多大片都会有imax版本，但这都是后期转制，而卡梅隆的《阿凡达》是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imax大片，如果没有《阿凡达》，imax到2014年也许还是一个距离现实生活很远的名词，也许它还会发展，但速度肯定要比这个现实慢得多。

能在时代变迁之前就判断出潮流走向的人已经足够伟大了，但更伟大的人则一手扭转时代变迁，营造出时代潮流，让时代风云为他而动。而只要想到自己因为穿越而能有机会参与到这件事里，珍妮就隐约有种几乎无法呼吸的激动感，她发自内心地附和着詹姆斯的说法，“毫无疑问，3d和imax是电影的未来，我是说，现在的电视机越来越大了，如果我们做不出一些只能在电影院看的东西，那么电影和电视剧相比就毫无竞争力……从这个角度来看，imax才是电影的生机所在。《阿凡达》注定是一部伟大的电影，这一点我毫无疑问，它对电影业带来的东西也许会远远超过这部作品本身——”

李奥耐人寻味地看了她一眼，珍妮也多少猜得到他的想法：虽然人们对于卡梅隆阿谀奉承并不罕见，但她的真诚和狂热很可能就不是一般人能达到的了，李奥现在在吃惊的很可能是她的溜须拍马功夫，以及她对于这些技术革新的了解。

事实上，珍妮的确是下过苦工的，因为知道《阿凡达》会成功，3dimax会成为最后赢家，和知道imax、3d、动作捕捉这些概念到底都意味着什么，和现有的电影技术有什么区别显然是两回事。这一阵子她的空闲时间多数都花在了这上头，当然，还有对于卡梅隆的研究，而她越是研究这个项目就越感到可惜——她之前把卡梅隆拉回迪士尼的努力看来，毕竟之前的三部imax纪录片都是迪士尼在投资，但也许是这三部影片在票房上的失败，迪士尼对于《阿凡达》这个开口就要5亿的大项目态度冷淡，导致卡梅隆现在在和环球接触。就算她忽然间舌灿莲花，说服艾格在这个项目上投资，但按卡梅隆的傲气，他也未必愿意继续和迪士尼合作下去。

当然，到底《阿凡达》花落谁家，终究还是个未知数。珍妮现在能为自己争取的也就是大梦带资入局的权力了，如果她不拍的话，不论环球还是福克斯肯定都不会答应由她来投资，即使是迪士尼投资，大梦都未必能拿到入局许可，毕竟高达5亿的投资，也意味着天价的宣发费用、股东的种种诘难，甚至是市值的大幅缩水，ceo的下台——而在这场豪赌中，大梦哪怕是分担走一亿美元，对大投资者来说也未必有降低多少风险，但如果影片盈利的话，她要分走的钱可是实实在在的。

“……所以这就是sim的原理，有趣的是，虽然它被叫做摄影系统，但实际上这和摄影机毫无关系。”在她魔法般的提问下，谈话的气氛很快就发生了改变，卡梅隆一向是以我行我素、偏执沉默闻名，他在社交场合绝不是魅力四射的类型，但现在，谈到他最近十分执迷的技术细节，他完全是换了个人，甚至顾不上享用美食，而是不断地打着手势解释着让《阿凡达》这样的巨作能真正进入拍摄流程的发明。“这就是个视觉效果系统，它能让你非常直观地决定你的演员和cg用什么角度融合在一起更好看。这是个全新的东西，我们去年底才做出来。而这是去年最好的消息，事实上如果它能早一些出现的话，《深渊幽灵》的很多镜头就不必拍摄得那么艰苦了。这就是我们在谈论的东西，技术革新决定了电影行业的未来。”

看得出来，李奥已经完全被对话抛下了，而珍妮则如痴如醉，几乎是崇拜地望着侃侃而谈的卡梅隆，因为她看过sim的工作成果——《阿凡达》之所以让人耳目一新，就是因为对于特效美景，卡梅隆的运镜从容不迫、才气横溢，人物在特效场景里运动自然，和景色几乎是融为一体，最终才呈现出了美轮美奂的视觉效果，让全球都为《阿凡达》的视觉奇观沉醉，而卡梅隆能达到这样的结果，并不是因为他是绿幕拍摄的奇才，而是因为他使用了sim，这技术的成果是，当演员站在摄影棚指定的这块空地里的时候，演员周围是空的，但从显示器里看来她的特效形象就站在一片虚拟景色里，卡梅隆可以非常直观地从显示器里指导演员表演，变换‘拍摄’的角度，而这就让最终呈现出的画面流畅自然，好像是真的有这么一支外星种族在听令拍摄。

之所以说这是一部伟大的电影，不仅仅是因为它最终会拿到一个高得让人尖叫的票房，也是因为它革新了特效电影拍摄的方式，珍妮前世其实也不明白《阿凡达》为什么这么好看，她是在这顿晚饭中一边听卡梅隆的解说一边恍然大悟的，“我想它蕴含了无限的商机，当然，在把它卖给无数片场之前，你得拍个很昂贵的样片，但我肯定，在《阿凡达》之后，sim肯定会帮助特效电影呈现出全新的奇观效果——詹姆斯，这顿饭真让人耳目一新，我感觉你革新了我的世界观。”

她的话半真半假，但敬慕之情出自真心，而卡梅隆兴奋得满面放光，虽然他没有拿起珍妮的手大喊‘相见恨晚’，但态度上的改变依然是显而易见的。

“我该说什么好呢？”他喝了一口红酒，把珍妮的‘阿谀奉承’照单全收——看得出来，詹姆斯对自己非常自信，就没想过《阿凡达》可能失败。“好吧，我也得承认，今天的晚饭让我刷新了我对你的看法。在今晚之前，我对是否邀你出演还是有些犹豫的——”

他指了指一边做聆听状的李奥，随意地评判着这个稳坐a-list多年的大牌明星，“因为和大牌明星合作总是很麻烦，就像是李奥，当他拍《泰坦尼克》的时候，他新鲜可口、勇敢无畏，对这世界好奇不已、无忧无虑，所以他非常轻易地接受了当时我那些所谓‘离经叛道’的做法，但现在，他对于新技术疑虑重重，带着捕捉设备在绿幕前走来走去算是表演吗？我的角色发挥空间是什么？他们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些，而不是电影本身。”

李奥摸了摸鼻子，珍妮连忙央求地看了他一眼：他们在过来的路上还在讨论着改剧本的可能性，如果可能的话，珍妮也是想要谋求几次真身出镜机会的。当然，在卡梅隆的这番话之后，不论是她和李奥都没有开口的理由了。

“公平地说，大部分演员也许都会如此，但对新演员来说，演出机会已经足够宝贵了，”詹姆斯继续说，“和他们合作更省心一些——但你不同，珍妮弗，我感觉得到，你是真心为了这些技术革新着迷，你和我一样，是个技术疯子，我想如果能得到你加盟的话，我会非常高兴的。”

虽然在此之前，环球已经力邀珍妮出演，但这是卡梅隆的项目，如果没有他的首肯，环球也很难坚持己见。珍妮参演阿凡达的事，在现在这一刻才算是真正地有了继续进行后续谈判的可能性，珍妮脸上不禁浮现出了喜色，李奥纳多也有些若有所思，“但问题是，詹姆斯，你现在还没拿到环球的投资，我们甚至还没有一个完整的剧本——”

“我们也没有奥斯卡，”詹姆斯扫了珍妮一眼，“没有一个能保证的完整票房，现在非常多该有的都还没有，但最大的技术难关已经被攻克了，接下来只需要找到出钱的人，如果你也加入的话，那么我想，钱也很快就会有的。”

看来李奥纳多的想法也的确在这一番谈话后发生了变化——詹姆斯针对他的那番批评似乎很有用，在此之前，他对于《阿凡达》的顾虑远远比兴趣大得多，但现在，他的态度已经很松动了。他点了点头，“我会好好想想的，但不论如何，不管我演不演——这都不会是因为我对新技术心怀疑虑，这一点我们务必要达成共识，詹姆斯，我可不想从你这里得到‘因循守旧’的评语。”

詹姆斯笑了起来，“但事实是，你就是有这样的嫌疑——ok，ok，但我不会对别人张扬这个评语，这足够让你满意吗？”

他没有搭理李奥纳多，而是转向了珍妮弗，“事实上，我想邀请你到我们的工作室来一趟，我们已经有了一些sim的成果，我想让你看一看——在对那些投资商展示之前，应该让一些真正懂得欣赏它的人来看看。”

以珍妮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不论走到哪里她都不可能会受到轻视和冷遇，甚至她相信在这顿饭之前，卡梅隆肯定是初步认可由她出演的构思，才会有这么一顿饭的存在，只要她表现不太差，看在那两个奥斯卡背后的传说份上，她都很有可能得到女主演的位置——卡梅隆可是奥斯卡那晚跑过来看她的导演之一，这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但她依然把今晚标记成了自己的一个成功——毕竟，这可是卡梅隆，世界之王、传奇导演、冷血暴君——而她已经非常初步地看到了那么一点点的可能：成为他的朋友，介入《阿凡达》系列，甚至更进一步，让迪士尼、大梦成为《阿凡达》的投资商……

今晚的晚饭，她吃得很愉快，李奥则吃得心事重重，他显然对于‘新技术’十分垂涎，但又对于剧本大纲里90%以上的戏份都由模拟形象完成而顾虑重重，而卡梅隆则吃得很兴奋——的确，他是有很多支持者，至少有一个团队都因为相信他的判断而在埋头苦干，发展着虚拟拍摄技术，但珍妮这样刚得了两个奥斯卡的支持者并不多见——尤其她又还那么狂热，即使是卡梅隆，当然也有他的虚荣心。

“我会让我的助理和你联系。很期待和你再次相见，珍妮弗。”在上电梯之前，他对珍妮叮嘱了一句，又对李奥纳多点了点头，“李奥。”

“拜，詹姆斯。”李奥不以为意地和他挥了挥手，目送着电梯门慢慢合拢，把卡梅隆送向顶层——他的直升机就停放在那里。“我相信你今晚吃得很愉快，是吗，珍妮？”

“的确非常愉快。”珍妮也和李奥一起走进了向下的电梯，“你呢，你下定了决心吗？”

“我还在考虑，事实上，我想和你一起去看看sim的效果，”李奥摸了摸鼻子，“当然啦，我知道，詹姆斯没邀请我，看到我和你一起下车，可能会讽刺我几句——但别怀疑，那是喜爱的表示。”

“真的吗？”珍妮笑着说，“如果那是喜爱的表示，那我得到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求婚的暗示？”李奥说，“别怀疑，对一般人来说，詹姆斯只有冷若冰霜和狂怒不已两种状态——尤其是对一般演员来说，我已经算是他的宠儿了，而你嘛，也许他对你一见钟情？”

他开始为自己的笑话大笑，珍妮送给他一个白眼，‘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了。

‘咔嚓、咔嚓’的照相声和人声隔着透明的玻璃帷幕，模糊地传了进来，李奥发出一声低低的诅咒，随后又回过身顽皮地对珍妮扮了个鬼脸。

“好吧，又一次被抓到。”他说，“佩雷斯.希尔顿该得意了，不是吗？我们刚刚证明了他的消息有多准确。”

而珍妮瞪着大厦外的狗仔队们，无奈地叹了口气——李奥说得很有道理，这些喜气洋洋的狗仔队脸上仿佛全写的是同一个单词，而他们那遥远的快门声也在喊着这个单词：咔嚓！绯闻！咔嚓！绯闻！

绯闻！绯闻！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