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生在最前方探路,他白雾般的身影在漆黑洞穴中,倒是成为了宴屿眠的引路人。
她疾步走着,听到咾病鬼跨越高台入水的声音,很快它就会转过转角,看到同伴凄惨的尸体。
“呜——!!!”
愤怒凄厉的叫声果然在十数息后传来,蔺海程浑身猛然一抖。
咾病鬼,咾病鬼要追过来了!
“别慌。”宴屿眠低声道,莲生也加快了速度。
他不知道前方究竟还有多远,蔺海程背着婆婆速度本就不快,如果再耽搁下去,被追上只是迟早的问题。
蔺海程强迫自己忘却所有事情,把注意力全都放在赶路上。
可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凭借宴屿眠衣带的指引前行,黑暗当中身后传来的声音是那样诡异恐惧,咾病鬼咆哮过后,发现了他们的行踪!
砰!砰砰!
身边不断传来大缸晃动的声响,压在木板上的石块晃动,很快就因为从内而外的推搡力道滚动在地。
无数畸形的身体湿漉漉地从缸里爬出,他们发出痛苦的□□哀叫,却在咾病鬼的操控下,用扭曲的手脚,鼓胀或干瘪的身躯移动,朝着正在逃窜的几人靠近。
宴屿眠冷眼注视着侧旁那四肢如果实般圆滚紫红,面容如狮的麻风病人,以及满身脓包,骨骼都被侵蚀处孔洞的梅毒晚期病人,稍一抬手,无数白色精魄就从地底冒出,拖住他们残缺的身体。
咾病鬼庞大的身躯让它的行进受限,但众人离去的速度也不快。
蔺海程很快就力竭了,精魄们汇聚在他身后,用力推搡着,更是有不少白软团子撑住婆婆的身体,帮他分担些许重量。
蔺海程只觉脚下似乎陡然多了一阵风,让他整个人都轻盈了许多。
他顿感振奋,也不管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在全然的黑暗中,紧跟宴屿眠的步调。
洞壁在融化,一些惨白的纤细手臂伸了出来,疯狂地朝几人所在的方向抓挠。
大缸还在继续打开,病人们跌跌撞撞地或爬或走,竭力阻拦他们的脚步,有水再从头顶低落,可浓郁的腥臭味道表明,那绝非什么洁净之物!
咾病鬼蠕动的声响更近了,它就在身后!
“前面就要到了!”莲生大声喊道,见一只诡谲的六指之手就要抓住宴屿眠的衣角,他倏然移去,狠狠按住了那只手腕。
这一瞬,宴屿眠隐约看到莲生胸口漆黑的莲花纹路骤然闪烁,仿佛有什么电光火石间顺着脖颈,蹿到了脸颊。
那雾气般的身影,竟是前所未有的凝实。
她略一颦眉,抬脚踢飞了六指病人,对莲生道:“谢了。”
莲生愣了愣,意识到虽然情况紧急,但对宴屿眠而言,似乎根本算不上危险。
刚才冲过来是他的本能反应吗?
他默然地收回手,而此时,宴屿眠也看到了前方的那一点微光。
一群精魄正探头探脑地从洞口处望着,准备迎接她出来。
“啊——!”
蔺海程突然发出一声惨叫。他的脚,他的脚被什么东西抓住了!
“去!”
宴屿眠单手持刀,朝着后方一指,乳白色的游魂们灵巧冲锋。
它们挡在了咾病鬼面前,也挡住了从它狰狞口器中喷洒出的臭气和涎水。
宴屿眠猛然拽住衣带,蔺海程只觉双脚骤而离地,他下意识地用尽全身力气,握紧手中的救命衣带,他大张着嘴,却惊骇得忘记了该如何尖叫。
也许过了一眨眼的光景,又或许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脚底终于接触到了坚实的地面,蔺海程再也坚持不住,双腿一软,面条般跌倒在地。
点点星子让夜幕不至于全然漆黑,弦月只露出一条窄窄的弧边,风吹得树影婆娑,火折子点燃,耀眼的光芒照亮了宴屿眠清丽的侧脸。
她随手一抛,燃烧着的光源便落入洞穴当中。
“啊啊啊啊!!!”
畸形人体们发出惨叫,它们不知道在缸内浸泡了多长时间,早就适应了黑暗,突如其来的光亮宛若最致命的毒物,带来无与伦比的痛苦,让所有身形都争先恐后地退回黑暗。
也包括咾病鬼。
它每逢月初夜光最为昏暗之时才出现,当然是有原因的。
燃烧的火折子把它堵住,饶是无比愤怒,也只能畏惧地后退。
光,和热,都是恐怖之物。
蔺海程怔怔地望着宴屿眠。
纵然在洞穴里折腾了那么久,还仓皇逃窜,至始至终,狼狈的就只有他一个人罢了。
宴屿眠仍旧是刚开始时气定神闲的模样,除却被解开当做牵引的衣带,身上甚至未沾污物。
她未施粉黛,让蔺海程瞬间就想起了一句诗。
——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
每一个举手投足都是如此优雅又潇洒,挥刀便将咾病鬼斩成两半,面对畸形人体沉着冷静,最后逃脱时更是聪慧稳重。
“正当年,柳眉星眼芙蓉面,绛衣缥缈,麝兰琼树,花里遇神仙。”蔺海程喃喃道。
莲生抱着明魂镜,清楚看到蔺海程身上代表着“爱”的橙色线条变得无比闪耀。
他皱起眉头,更加仔细地去看。
蔺海程也因此注意到了漂浮在空中的明魂镜。
知道这是好东西,莲生就一路抱着出来了,刚才洞穴里太黑,蔺海程什么也看不见,现在稍微能够视物,就见玉屏风凭空飘着。
“啊!”
蔺海程双眼一翻,今晚所受的全部惊吓爆发,当即晕了过去。
宴屿眠:“…………”
她哭笑不得,对着木着脸的莲生道:“看你干的好事。”
“与我无关。”莲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