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蔺海程看清,宴屿眠就再度甩勾,浮漂颤颤巍巍地上下起伏。
等等,她有挂鱼饵吗?
蔺海程心跳得很快,都说书中自有颜如玉,可眼前景致,他把书读烂了也是头一回所见。
他深吸口气,主动坐在了宴屿眠身边。
“他挤着我了。”莲生面无表情地道。
莲生飘到宴屿眠的另一边,颇有些不满地盯着蔺海程。
“他为什么在偷看你的脚?”莲生问。
宴屿眠瞥了莲生一眼,没回答。
蔺海程还在旁边,她总不能当着他的面对空气说话。
莲生低头,看自己空荡荡的下半身,抿起唇,他还无法凝出完整的身体。
蔺海程和宴屿眠聊了半晌,经过这三日的相处,他可以确定溪眠并非寻常人家姑娘,她见多识广,学问也深,也更让蔺海程更加好奇她究竟为何浑身鲜血地飘在溪中。
待到又一尾鱼咬钩,挣扎甩动的水珠落在蔺海程脸上,他才惊觉已经休息了许久。
他站起身来,深吸口气,斗胆道:“辛苦眠眠钓鱼了,我回去继续看书。”
“好。”宴屿眠清点罐中的鱼,估摸着够吃一顿的了,想要再去抓些螃蟹。
完全没在意刚刚蔺海程叫了她什么。
莲生望着蔺海程同手同脚的离去背影,重新看向宴屿眠,疑惑道:“眠眠?”
“你不能这么叫我。”宴屿眠终于对他说话了,“还记得其它精魄怎么称呼我的吗?”
莲生:“……主人?”
宴屿眠满意道:“乖。”
宴屿眠拎着鱼去到林边溪底更浅的地方摸螃蟹,软白团子浮现出来,抓着叶片和浮萍在水面飘荡,又捉弄似的跳进水里,让飞溅的水花把莲生身体打散。
莲生还不会很好的控制,每次重新凝形都搞得眼歪嘴斜,当眼睛出现在后脑勺时,莲生浑身僵在原地。
“……主人?”
面对他的出声求救,宴屿眠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抬手轻轻一点,莲生就陡然散开,又飞速再度凝实,成了最正常的模样。
宴屿眠挺开心的。
在这方村落里,她再也不是谪仙般尊贵的澜清宗掌门,可以赤着脚摸鱼,全然享受山野间肆意玩闹的乐趣。
不过估计过上一阵她就该腻了,到时候再去京城看看。
日薄西山之时,宴屿眠满载而归,湘娘惊讶于她竟然抓了这么多鱼蟹,赶紧清洗烹饪。
宴屿眠美美喝掉鱼汤,吃了螃蟹,回屋关好门窗,听精魄们讲着山野趣事。
对村民们来说,烛火是很珍贵,村里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有蔺海程这种稍有些家底的,才会挑灯夜读,他读书读出来的近视眼还被不少村民称为富贵病。
宴屿眠听着故事,不知不觉间就坠入梦乡。
她梦到了好多年前,她收到书信去到禄宁皇宫,曾经如花似玉的好友身患重疾,命不久矣,哭着将只有六岁的孩子交到她手上。
宴屿眠守在床边,握着故人的手看她安然离去,将那流着眼泪的孩子带回澜清宗。
她把那孩子领到了宋子凡面前:“以后他就是你师父了。”
宋子凡素来表情寡淡的脸上罕见的出现一丝疑惑:“这是……”
“朋友的孩子,天赋不错,专门送来我澜清宗修炼。”她摸着男孩的头,诱哄道,“乖,叫声师祖听听?”
男孩怯怯地望着面前如冰雪般极冷的青年,到底有些害怕,他红着眼,躲在宴屿眠身后,更紧地攥住她的手。
——有些痛。
宴屿眠悄无声息地睁开眼。
正在撕咬她手指的精魄见她苏醒,也不再动作,立刻慌张躲进阴暗的角落藏好。
若隐若现的臭味悄然浮在鼻端,宴屿眠听到有黏腻的拖曳声正在靠近。
很快,那东西就挪动到了门口。
门框发出不堪重负地吱嘎声响,咕叽咕叽的液体滑动声更加明显,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某种庞大身躯正活生生地挤进屋内。
终于,它挤了进来,或者说把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挤了进来。
它循着呼吸声,来到宴屿眠床边,浓郁臭气表明那东西正在闻嗅她的面颊。
一滴涎水落在宴屿眠颈侧,很黏很凉。
宴屿眠一动不动。
几息之后,那东西对宴屿眠失去了兴趣,拖动着沉重的身躯,去到另外房间。
邪祟吗?
宴屿眠悄无声息地起身,就要去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就在这时,她又听到了脚步声。
脚步的主人显然已经在很小心地按捺声音了,但还是能听得出慌乱,它以让人摸不到头脑的路线来到宴屿眠床边。
然后,宴屿眠的额头被捂住了,蔺海程的气音不住颤抖:
“千万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