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振旦盘膝坐在蒲团上,垂首呼呼睡着,酒葫芦敞着口滚在一旁,洇湿了青玉地板。
硕大祠堂内,只有他一人身影,身为掌教的亲传弟子,老四贝振旦负责今日祭拜,他专门从雁雪门下挖了一坛好酒,同师祖们分享。
作为修真界延续万年之久的名门正派,澜清宗祠堂内共供奉着一万七千四百八十二块灵牌,上万枚灵牌围绕恢弘大殿的三面,阶梯状摆设,灵牌越是靠上,就越年代久远,更为古朴。
中央最顶端那块,属于澜清宗开门祖师妙言尊者。
兀然,正中最下方的一块灵牌亮起盈润光芒,不稳震颤起来,其上“宴屿眠”的字样却晦暗不清,震动带起周围其它灵牌,迅速蔓延至整座祠堂的所有牌位。
咔哒哒……
声响愈发强烈,竟引得共鸣般的波纹在祠堂中震荡。
贝振旦眉头皱了皱,然而“醉忘生”的酒力实在太强,让他如昏睡般,难以睁眼。
咔嚓。
一道裂纹出现在宴屿眠的灵牌上,横穿了“屿”字,将灵牌割成两半,更多裂隙蛛网般自字迹镌刻处扩散,几乎转瞬之间,便面部全非。
然后崩裂开来。
光芒瞬间消散,飞散的灵牌碎块砸在了贝振旦头上,他哎呦一声,立刻捂着脑袋清醒了。
一片狼藉。
原本放置着师父灵牌的位置尽是玉块,噼里啪啦地滚下贡架,牌位内封印的灵力暴动飞窜,彻底紊乱,呼啸着想要寻得主人方向,却再也无法得到回应。
“师父?!?!”
贝振旦嘶嚎出声,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眼前景象让他睚眦欲裂,他慌忙爬起来,双手掐诀,就要抓住那一团狂乱的灵力。
轰——!
察觉到和宴屿眠同源的气息,灵力朝贝振旦疾冲而来,瞬间没入少年躯体。
贝振旦面色骤然一白,浑身经脉霎时鼓胀到濒临破裂,那团灵力只是宴屿眠分入牌位中的一小团本源,却完全无法被他压制,甚至试图将他的元婴吞没!
“师弟!”
千钧一发之际,十数根银针飞射而来,噗噗没入贝振旦穴位,封死了他的经脉,将灵力锁住,一口丹炉凭空出现,轰然将贝振旦倒扣其中!
在熊熊烈火燃起之前,贝振旦推开炉上的小门钻了出来,他满眼惊惧,对着刚刚赶来殿中的银发青年喊道:“二师兄!师父的灵牌碎了!”
“你说什么?!”
如同听懂了他这句话,丹炉内被银针引出的灵力陷入更猛烈的□□,惊人响动震颤了整个澜清宗一千八百六十三个山头。
“结阵!”
慌忙赶来的苏茗茗见此情况,当即咬破食指,血珠飞出,没入二师兄孔蕴乔的丹炉中,烈火顷刻腾起。
剑扫寒雪入门扉,凛冽寒意尽可能压制住动乱,宋子凡手持长剑“天欲雪”,冲入祠堂。
身缠佛珠的龙凤胎紧随其后,林凤翎和林凰羽兄妹二人同刻启唇:
“非我不造彼不知,如佛清净无恶形,始在佛树力降魔,得甘露灭觉道成……”
贝振旦终于完成结印,他浑身衣物剥落成数百张符纸,密密麻麻地贴上丹炉,在小七星阵的抗衡下,那股灵气终于被压制。
长剑天欲雪在此刻插入炉中,灵气找到出口般疯狂没入其中,被祖传神兵封印。
祠堂终于再度安静下来。
狼藉之中,苏茗茗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
她怔怔盯着满地破碎的灵牌,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泪顺着面庞簌落如雨,所有人都知道眼前局面意味着什么。
“不可能。绝不可能。”
二师兄俯身拾起一块碎片,他素来如玉的嗓音颤抖,碎块锋锐的棱角刺破掌心,流出温热的血来:“师父乃天榜魁首,怎可能突然就……”
没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
噌——
封印了宴屿眠灵力的长剑横在贝振旦脖颈,宋子凡冷冷盯着他面如死灰的师弟,墨眸森然:“给我一个解释。”
“我不知道啊!!!”
贝振旦衣袍之下的身躯上,尽是印刻的墨色咒文,此时被灵力搅得渗出鲜血,诡异扭曲着。他顾不得遮蔽身体,铺在地上用胳膊将散落的碎块扫在怀中,喃喃念着寻踪诀。
可是没用。
就连宴屿眠本源灵力都无从寻到她的下落,他又怎么能找到呢?
林凰羽双唇紧紧闭着,蒙着灰翳的盲眼中流下两行血泪,她耳聋的兄长林凤翎跌撞着上前数步,最终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