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宿未眠。

不过，倒也是常事了，想当年五六个纪元也是这样熬过来的——主要是一晚上都在思索有关这个世界的事情，有些事儿不搞清楚，确实会让人寝食难安：这里是混沌概念体的封印地，他还没有没心没肺到能在这个鬼地方安然酣睡的地步，一晚上几乎都在用目光扫视整个世界，企图找到一点……对此刻的情况来说存在一些价值的线索。只可惜一直找到大早上姑娘们都爬起来了他都没摸到半点有用的线索，最后等她们溜出房间后，自己对着镜子看了一会，用一声郁闷的叹息为一晚上徒劳的忙碌画上了句号。

话说他在这里面穿的居然是正常衣服欸：正常的、便于活动的短袖、长裤，出门顶多套个风衣什么的，边边角角带点图案，不过没有那种一看就让人眼花缭乱的花纹。就光这一点来说就太不正常了，这简直就……泪目，他多久没穿过不是礼服之类的衣服了？——那三万年的岁月不算。

他们一家住在一个浮空小岛上，小岛的可用面积非常宽敞，除去庭院与双层带阁楼的府邸外还有不少没有利用起来的空地——有兴趣其实可以在门前、后院开一亩田种点花花草草以及随种随收的蔬菜什么的——倒是腾了一块空地搁了一个大仓库，里面的拓展空间就是专门用来摆放那一艘大船，在遇上这码事之前，这艘船已经搁置了好些年，因为压根就用不上：小船搁身上常用，大船放仓库吃灰。哪天想用大船了还得先吃一嘴灰才能把它给拖出来用。

原本姑娘们在家里面收拾东西，那势头看着像是打算把家里的所有东西都给打包带走，但是他一说他可以把整座岛给搬走之后，她们就纷纷转去搞卫生了，理由也很正常：出一趟远门天知道多久才能回来，得把家里卫生处理一下，免得回来的时候看到家里被尘封得太严重。

他犹豫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把“拍一个净化完事”以及“灵魂空间不吃灰”这种事儿给说出去……啊，还是太别扭了，就好像大伙儿真的都变成了普通人，现在——其实她们原本预着，可能出远门回来连家都没得了，所以才打算把重要东西全都收拾走，现在他表示直接连地基都揣进兜里，那就只搞卫生就行了……真是让他泪目……嗐。

闲着没事逛到大仓库里的时候，他看到小时正给那艘大船上上下下不断检查着，瞧见他进来便停下了手里的活看向他：“你昨天修好了？什么时候的事？”

云诺星摊手：“中午吃过饭就来处理好了，就一秒钟的事儿。”

小时微微一怔，脸上的惊愕在思考了好半天后才慢慢消散：“哦，依你昨晚所说，这似乎是常事……唔，我现在好像稍微能相信了。”

他顿时苦笑不已捂着脑袋晃了晃：“合着你们昨晚都没信啊？”

小时想了想，轻点头：“没有马上信；但，也没有去质疑。我们相信你，只是你所说之事太过匪夷所思……也许，你所说的话，对你所知道的真正的我们而言是一些常事，但是，现在的我们，认知皆受了限制，所以……不好判断到底……”

“我明白，我明白。”云诺星一脸苦涩用双手使劲挠头，“刚就在为这事烦着呢……哪哪都怪怪的，习惯，又不习惯——啊，我裂开，我感觉我的认知要被这三万年岁月给搞混乱了。本来我就够神经病的，这么一整直接病情加重……这是某种新型的精神攻击吗？要在正式开战前先折腾一轮我的心态什么的——精神污染，精神污染啊！”

小时看着他，片刻后走到他面前，伸手揉了揉他的脸颊让他一怔：“安心，安心，若是如你所说那般，那便权当此时此刻是在经历另一段历程就好。只不过，历程里的你知晓一些重要的，其他人都无法察觉的事情，而我们……暂时不能与你共鸣——只是暂时的不是吗，你也是如此说的。”

“快出门了，再来检查检查吧。”她没等他回答就牵着他往船上走去，让他忍不住苦笑：“那什么……紧急情况下我可以直接拽着你们飞或者开传送门或者……反正咋都行的，不会在几千米高空忽然玩蹦极坠落下去。”

“你说在摸索清楚一切之前，尽可能装作正常。”小时头也不回就回应，“我们……此世界的正常生命，跨越大地域与遗迹大地都是靠飞行船，若用其他方式，会表现得太过明显——收走小岛已经显得很可疑，再多的事情……最好还是不要。”

云诺星深吸一口气，无奈地点点头：那就给这个飞行船挂几万道法阵和祝福……他相信经此变化，直接开这艘船去撞遗迹大地，把大地给砸出一个坑它都不会受创……哦，包括乘客也不会有事——呃，但是它可能会在飙船过后被他的能量给搞崩掉……毕竟它的材质太……总之，经不起折腾。

一个小时后，处理好家里事的“小天使”她们还换了身衣服才麻溜来到了船上，他让小时把飞行船开出仓库后，便用能量包裹住了小岛，将其塞进了灵魂世界里——也不知道到时候“梦醒”之时，还能不能再见到这个住了很长时间的家。虽然，如果到时候因为它没了而感到遗憾的话是可以再做一个的，也不费功夫，只不过，重新做的可能暂时就只是一个新壳子而已，无论还原得有多好也找不到原本的感觉了：只有现在放在他灵魂世界里的宅子有他们在里面生活过的诸多痕迹，可以称之为家。新制造新打包的，就是个待使用的新物品而已。

得，他是被这三万年的记忆给拿捏住了，他不记得以前自己会这么纠结这事儿……淦。

“真的装进去了。”司雨呆呆地看着忽然变得空旷的天空，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把拽住小星星的手，指着远处的其他浮岛，“小星星小星星！那些岛你也装得下吗？”

总感觉回答了这个问题后，他就会变成一个奇奇怪怪的仓库……云诺星深吸了一口气，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看着她：“装……肯定是装得下的，你打算……？”

“搬一个做前庭！搬一个做后院！再弄两亩田地！还有还有……”司雨顿时就很激动地跳了起来，拉着他说起了她伟大的家园改造计划，听得他大汗淋淋。再想到这丫头想一步做一步再计划一步的性子，他二话不说就启动飞行船，伴着一声剧烈的轰鸣声冲向了天际——再让这丫头多想一会，怕不是要把周围的所有无人小岛全都给带回去当成前庭后院啊！

说起来，那飘满天空的浮岛，好像是当初，星球与下方的遗迹大地相撞过后，碎片抛洒出来时染上了遗迹的力量所以可以漂浮在半空，还能在天上飞来飞去自由移动——也不知道它们仅此一次的碰撞所获得的能量足够它们飘多久，反正，这三万年来，好像也没听说过有浮空岛自然坠落在大地上的新闻。历史上好像也没听说发生过这事儿，被击毁的情况倒是听说过也见过。

他望着天空片刻，低下头看向前方，看向下方：大地是由无数扭曲的造物残骸堆积在一起拼成的，它们似乎还被狠狠捏了一把再盘成了一个球形——这片遗迹大地有一个太阳那般大，近距离观看很明显就能看出它不是一个完美的、圆润的球形，那些不规则的残骸堆在大地上还形成了山脉、山峰等大面积的地形。也许这个大个子本身只是不规则堆砌在一起，但是在无数年的活动中，逐渐逐渐就把自己团成了这么个样子，让它看起来好像一个球。

大地上竖着一条条样貌很怪异的柱子，像是一条斗折蛇行，从大地指向天空的通道；它们只有十几里宽敞，最大宽度不会超过其两倍，其表面布满很多坑洼，样子也很丑陋，像是一节被掰得弯曲了很多次，还长了瘤子的竹子；每一根都高数十万里，一直延伸到泛着银光的天空上，难以见到尽头，让他莫名想到了创世之柱。也不知道是什么造物的残骸铸成了这般统一又膈应人的“景象”——它们在遗迹大地上的分布其实并不是很均匀：比较统一和密集出现在一片片的区域内，另一种区域里则完全找不到它们的踪迹。就像他们定居的地方，那附近就没有这样扭得奇奇怪怪的黑色柱子。

“说起来，这些柱子有什么用你们知道吗？”他扭过头看向司雨她们，下意识把话问出去的时候他就忍不住苦笑了——他现在清醒着都不知道这东西做什么用的，找梦中人要答案更不可能摸到消息。结果也不出预料，她们都一起摇头了：这个世界的认知没有办法解释清楚这些东西。

这种由无数说不上名字的造物残骸组成的“景观”他已经看了三万年有多，只是时至今日“醒过来”才感觉有点不对劲。即便这个世界存在了数十万年——拥有记载的历史所能追溯的极限时间——让无数生命已经习惯了身旁傍着这一堆遗迹残骸，他也能感觉到非常厚重的扭曲与异常感：这地方比艾鸿云那片地域还要诡异。

他们开着飞行船在天空上飘，一路上也见到了不少人开着各种奇形怪状的飞行船，差不多有一半都是标准的能量造物，而在其中，有一部分飞行船的模样、风格，与下方遗迹大地的风格十分相似，以这个世界的认知经验来说，那些人开的飞行船就是在遗迹里捡着残骸、碎片拼凑、重铸而成，或者干脆就是捡着还能用的大号零件丁零当啷敲打、修复一下，让它看起来像个船就乘着它翱翔天际，而实际上他们可能只是坐着一面墙在飞……

他看着那些风格独特的飞行船，眼中闪烁过别扭的光芒，忍不住找身旁的女孩们吐槽：“我很好奇那些人是怎么捡着那些垃圾让它们继续运转的。”

霜霜歪了歪头：“有什么问题吗？”

“那这不是……”云诺星说着一怔，看到她们都没感觉到奇怪的表情，顿时就捂着脸再次苦笑，“……啊，忘了你们都已经……”

“好吧好吧，昨天说明的事儿估计还不是特别充足，我可能还得和你们具体说说这个世界的情况……这个我们生活了好些年的世界的情况——我接下来要说的事，你们听了别害怕……”

司雨连连点头：“不怕不怕，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小星星你直接说就好——也不会笑的。”

云诺星一脸苦涩，慢慢把这个世界最重要的问题抖了出来，然后也是不出意料看到她们清一色变得懵逼的表情——想想也是：如果有一天，自己最亲密的人跑过来说他忽然窥探到了世界的真理，然后咋咋咋的……这个到底是该信还是不该信呢……这个，她们脸上的矛盾就是这个问题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