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啊，已经很久没听过这两个字了吧，因为他们本就没有什么梦想可言——被名为虚空的现实摁着胖揍，哪有空去梦什么、去想什么，在虚空中飘摇沉浮，在秩序与混沌的战争中疯狂抗争，挣扎着，争斗着，将所有力气都交给了此举，不再祈求希望，怀抱绝望沉溺于虚空。如此的他们，早就把所谓的梦想与理想给抛诸脑后了，手里紧握着的，是名为今天的现实，以及名为现实的疯狂。

都是被枫的理念给影响了：希望，哪有什么希望，从来都不存在希望，从来都不需要希望——所以他们现在还能继续挣扎，还能在战败后继续抗争，永不妥协。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梦想……这玩意儿……唔，对他们中的大部分还存在此物的人来说，估计也只是埋藏在心底的一道微弱光芒，是信念，是方向，是拖住自己不让自己坠入混沌的最后一条绳索，但是真要把它拽到表面上来说，一下子就傻眼了，梦想什么的……虽然说大家伙儿或多或少肯定都会有，但是这个……

“枫。”辉一脸柔情勾着枫的肩膀，一声轻轻的呼唤把他两念得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在枫用一半惊恐一半狰狞的表情看着他并准备揍他的时候，他赶紧把下一句话给说了出来，“你的梦想是什么？”

云诺星一僵，掐断了脑海里的攻击命令，摁住了涌动的起源能量与源初，然后愣住了，半晌后斩钉截铁般说道：“让冥界与混沌那边去死吧。”

“好吧，这也算是，这是我们共同的……呃目标……嗯，好吧，就当是梦想。”辉哭笑不得捂着脸摇了摇头，继续勾着他肩膀把他晃了两下，“那，遇到冥界之前呢？再之前，甚至还没上起源一系的船之前。”

云诺星：“……之前。”

他仰起头看着天空，看这响晴薄日的天气，出神了许久，直到辉晃了晃他才回过神，一句话脱口而出：“飘在云上睡大觉，谁也别来管我。”

辉：“……啊，啊这……你这梦想是那个时候的吧，近五十一纪元，旧的篇章落下帷幕，新的破事还没出现的那一大段时间……”

“是啊，就是那个时候，那个时间段。”

“现在不是有大把时间实现你这个梦想么——就当它实现了。”

“那要按照这样说的话，其实那个时候就已经实现了，至于现在……”云诺星翻了个白眼，望了一下四周这几十号人，目光在“小被子”、司雨、霜霜她们身上逐一顿了一会，随后深深地出了一口气，满心复杂，“这梦想得劈开一半才能算是实现了……”

辉：“……”飘在云上睡大觉算是实现了是吧，后面那个咋都实现不了了，只要他们没集体失联就不可能实现得了：那群丫头都黏着他呢，虽然此举也有担忧与小小的照看的意思在其中——生怕某个神经病一不留神就变成一团球了；姚光贴身照看，走个神五分钟的功夫他就把自己玩得全身上下都透明了，知晓原因之后他们都忍不住潸然泪下：照看某人的难度越来越大了，他现在真是会随时随地就……嘶……总之就……很恐怖。

他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再往之前呢？”

“累了，毁灭吧——复苏时期加上整个动荡时期的想法，没别的。这个你知道的啊，当初还是你把我‘捡’回去的，你晓得的。”

辉：“……”确实，他就知道是这个很有目的性的想法，但是他想问的不是这个，这家伙就没点其他的……正常点的想法么？就是，正正常常的，无伤大雅的……那种。

“见了个鬼的无伤大雅。”云诺星干脆甩了他一个白眼，捋着鬓发长叹，“以前活不活的下来都不晓得，哪来的那么多空闲的功夫思索什么正不正常和伤不伤大雅。咱不扯梦想这么高大上又优雅的东西，光说目标，倒是有一个从小到大都没变过的目标：那就是在这糟糕透顶的世界里拼尽一切，挣扎，活下去。”

他说着说着一愣：“啊，好像确实有一个被我逐渐忘了的，可以说得上是梦想的玩意。”

辉一下子来了精神：“什么？是什么？”

云诺星嘀咕着，揪着鬓发小声道：“想吃烧鸡，热的，现成的……不是垃圾堆里捡来的。”

辉与偷听着的众人：“……”这……这也太心酸了一些。

“不过这想法在我十……十五六岁后就被忘了吧，毕竟那会儿的环境。”云诺星耸耸肩，完全没察觉到气氛出现了变化，“那时候的一天天都是一如既往熬着，一天天熬着，比起怎么更快的修炼，要想的是怎么活过明天、后天、半个月还有这个月，数着时间熬日子，想着再熬几个境界就犯不着被‘饿死’这种威胁攥在手心里了，就一天天熬下去。”

辉一脸大汗，这是他没有详细听过的那部分小时候的事，他顶多知道枫之前吃饭带蛆算是家常便饭这码事，枫还给他看过，那场面看得他都不知道该用嘴巴还是用胃来回复：“后……后面呢？”

“后面？”云诺星想了半晌，挠着头回应，“后面就重复循环呗——挣扎着活下来后，我开始跑步追赶这世界的进程，那时候也到了可以勉强熬住饥饿不用再找什么吃的时候……虽然那时候已经可以独自狩猎了，但是混乱环境中的野外与山林，见了血，最短只需要两分十七秒就有别的东西找上门来；带着猎物走，有超过九成的概率会进行一场额外追捕，对那时候的我来说，还是个尽量能避开就避开的事儿——嘛，只是有这么个情况而已，实际对于我而言，我有这个所以不太担心后面这个问题。”他把吊坠拎出来晃了晃，随后又苦笑了一声，“就是经常打了一个来了一群，所以我很少去狩猎，对那时候的我来说，两分十七秒就把猎物干掉什么的，挺有难度——说个好笑的，我连墟冥都扛不动，瘦弱到我的力量比自身境界低四五个档次。”

他长叹一声：“真是魔幻的日子，而且我没实际上熬到真的不用吃东西的境界，就……”

“打起来了？”司雨小小声凑到他身旁说道。

“是啊。”云诺星没注意到是谁的声音，已经陷入了回忆中，凝望着蓝天白云慢慢说着，“一整个大地域都是战火纷飞的状态，就算我那边还没正式成为战场，也已经先一步受到了战火的波及变得混乱，然后有一天，事情就砸在头上了，毫无征兆的——一大波界外来客登场，听说是……好几千还是好几万个生命之地的家伙同时降临在我所处的那片小地域，在划分地盘来着。整个大地域已经被几百万乃至更多的地方的人分割了——那是最初期的混乱，城破之后就只能东躲西藏着艰难度日，躲界外来客，也躲众神界的人，见人就躲，因为那时候不太好分辨……”

他忽然一怔，一脸懵逼退出了回忆时间：“为什么忽然说起那么遥远时候的事情了？”

“呃这个……”辉干笑一声，背在身后的手隐晦地朝大伙儿晃了晃，让他们赶紧把注意力挪开，眼角余光捕捉到大伙儿开始慢慢散开时，便急忙开口配合，“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会从梦想这个话题扯到那么远的时候——要我带你去吃烧鸡不？圣城里有一家不错的店哦。”

云诺星翻了个白眼，晃了晃吊坠：“这里面有起源天神他们烤的……啊是吧，秩序世界仅此一家的顶级品牌，只一口就能让你感到亿万个世界在你味蕾上打架的感觉，又酸爽又刺激，只一顿饭就让任何人都下不来台。”

一提起那一顿饭辉的肚子里就有一股气往上涌，让他止不住打了个嗝，一脸绿：这次算是撑怕了。

“所以，你还没说为什么忽然扯梦想那么美好的事情呢。”云诺星偏头甩了他一个白眼。

“哦，这不是因为你刚刚提到那群……啥……‘山脊’的人，嗯，忽然就想到了呗。”辉对他龇牙咧嘴，沉思了一会，“你觉得他们能熬多久？——不，或者说，你觉得他们会行动起来吗？”

“不知道。”云诺星摇摇头，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仰头凝望着虚空出神，“现阶段虚空的混乱还在酝酿阶段——知晓虚空前线，也多多少少知晓冥界消息的一方世界的执掌者，在承受了足够庞大的压力后，就算其他人不行动他们也会迫于自己的压力行动起来。毕竟，他们也有自己所珍惜之物、珍惜之人，他们也会想守护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就算我因为他们行动太晚而怨念满满，也不妨碍我说出这话。”

“我们离开之后的秩序虚空的现状……吗。”辉听了也长叹起来，挠着头，“真恼人，这时候倒是活跃起来了，这时候……这时候啊。”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云诺星低头抱着膝盖，深深地叹出一口气，“但，没什么意思，因为，唯一的机会也许已经溜走了，就算想要再做什么也……虽是丧气话，但是事实就是如此，是我们知晓的事实——他人，就让他们过他们的事实去吧，正如我刚刚所说。”

“好了，不说这个话题了，再说也没什么意思，除了糟心就是糟心。”云诺星挪开辉的手臂，猛地站起来，“赶紧找点事情去做，不然就……哇呀……”

辉刚瞅着枫站起来，还没问他要做什么，马上就看到他啪叽一声跟平沙落雁似的趴在了地上，再看到他体内的星光瞬间黯淡了三分之一，顿时整个人一怔，嗓子不受控制扯开了：“霜霜！天使丫头！快过来救人啊！你们家小星星要没了啊！”

一圈丫头呼啦一声全都围了过来，燧风也急忙跟在身后想挤进去，但是看了看那边的情况想了一下，还是安静站在了辉君旁边，愣愣地望着被几双手折腾中的枫小哥，忍不住道：“咋的了这是？前两分钟不是还好好的么？”

“起身太猛，晕过去了。”辉翻了个白眼，看到燧风一脸惊悚的样子，耸了耸肩，“我开玩笑的，其实是这家伙不老实，坐着唠嗑的时候都在用能量处理啥——应该是在处理概念级力量吧，好像隐约感觉到了那个不同寻常的气息——也不看看自己都啥样子了。”

燧风当场捂着脸苦笑了一声，这也是日常了，太正常不过了：“不过，感觉枫小哥这次好像……唔，轻松了很多的样子，不像以前，折腾那些事儿的时候，整个人都自带低气压的领域。”他扭过头去看了眼缓缓醒转过来的枫小哥，挠挠头一脸疑惑，“就是仍然会昏过去。”

“因为他这次折腾的是概念级力量啊——道路暂时正常不那么费脑子，但就是特别费劲，所以情况不一样的，你看他还有力气一边和我唠嗑一边处理这事儿就晓得了。”辉耸耸肩回应了一声，看到他被搀扶着爬起来，身形稍稍稳定一点了，又忍不住叹了一声，“这家伙天天把自己折腾得布灵布灵闪的样子，也不嫌……算了，没得说，这事儿很蛋疼，疼了好多年了已经。”

云诺星捂着脑袋晃了晃，刚稳定好视线，就看到一双金色的眸子贴在自己眼前，让他怔了一下，扭过头再看到霜霜和青凰她们那又担忧又想说什么的样子，便轻叹了一声，呢喃道：“不行，看来要歇会儿了，得把概念级力量那完蛋玩意儿给切断了歇会。”

此话一出大伙儿都震惊了，正要说什么话的“小天使”她们也全都被酝酿好的话给噎住了，统统死语，还没整理好思绪想好该说什么的时候，忽然就看到他身上的气息一下子恢复了正常，正在快速恢复中，他也慢慢地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懒懒地对大伙儿说道：“我们去什么地方玩玩吧？”

众人：“……”这家伙今个儿是真的变性子了啊？他们都还没说什么呢，这家伙就自己表示不干了。

虽说想出去玩，但是大伙儿这时候都在“消化”之前处理的与构造根源有关的东西，七八成精力都搁在那边，都表示只想找个地方坐下来摆着思考人生的表情，放空一下昏昏沉沉的脑子，再给自己收拾收拾——他们还得准备下一阶段的事情呢，入门的门槛都还没跨过去。

反正云诺星听到这话的时候就傻眼了：平日里都是他摆着沉思的表情，垮着小猫批脸要死要活的，今个儿他表示要找地方溜溜的时候，大伙儿却集体表示：他们要思考人生——这角色调转的模样真是快得让他有点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