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微微一愣，摸了摸脸庞，云诺星看着他，摇摇头道：“既然一开始就想提出质疑，何不直接说出来……你不适合这种转弯的说法，你那个表情让刚拐了一个弯的话又转回原来的轨道上了。”

“……那么明显么？”辉愣了一会儿，表情终于放松了下来，这次倒是轻轻松松的道：“那么……那个人果然是……你。”

他的话愣了半拍，因为他看到云诺星身上泛起了银白色的光芒，衣服与长发渐渐的变成了银白色，眉毛与眼睛也变成了白色，浑身弥漫着一阵明亮的白光，他看到辉有些惊讶的样子，道：“很惊讶？”

辉点了点头，云诺星继续道：“其实我更惊讶，你怎么会认出是我的？”

“两个原因啦，你开口说了一句话，就算是刻意变过的声音，但也太像了，还有就是……这众神界上能释放出那种比我更强大的压迫的就只有你了。”

云诺星沉默了一会，无奈的翻了翻白眼：“那看来我演技也不到位。”

“枫，你……”

“你想问我为什么那么做？”云诺星慢慢的站起来，一扫先前的懒散，道：“我早就发现了众神界上有不对劲的地方，不过很微弱，很微弱，一直找不到——这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找不到，我也没太多耐心找下去，因为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就渐渐把这件事给搁下了。”

“直到四天前三界聚首那天。”云诺星回过头看着他：“那位太初神庭的教主……叫巫皓是吧，他身上有‘异常点’——你知道，观察者之眼赋予我的权力，让我能看到一些存在于众神界上，扭曲的不正常之处。”

辉点了点头，有很多时候都因为这个功能提前解决掉一些事情，近乎未卜先知。

云诺星顿了一下：“我这几天一直用观察者之眼锁定着巫皓——直到他去了神殿底层，看到了那东西，我才知道那异常感从何而来。”

“几千万年前，他从下位面边缘捕获了一团深渊死雾……就是你们最后看到的被我倾泻向虚无之地的部分，他将其当成研究材料，一直在研究，但他不知道，深渊死雾早已经在他灵魂中埋下了种子，他用本源天神的力量一直镇压着，却没办法一直压制，总有一天会爆发出来，他会将深渊死雾释放出来，那团深渊死雾在几千万年间的成长中已经积攒了相当可怕的能量，那股能量释放出来，半片众神界都会被摧毁殆尽——为了众神界，我只能将其摧毁。”

辉沉默了两秒：“所以你就将他一并摧毁了？”

“没有，至少一开始没有。”云诺星摇头：“我只是在摧毁深渊死雾而已，那时候他还没被深渊死雾彻底转化……不过后来……”

辉了然，后来他们赶上了终场，看到了巫皓自毁的那一幕，那位被深渊死雾转化为衍化体的本源天神……许是为了赎罪？或者，是不想看到自己变成那种丑恶的怪物，所以选择了自毁。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巫皓都选择了自毁，他们也没有机会再去问他。

“我觉得……”

辉叹息了一声，想说点什么，云诺星摇了摇头：“没有机会的，被深渊死雾侵蚀的生命，而且已经是深度侵蚀，便是本源天神，便是你与我走到那般地步，也再无回天之力——辉，有时候这些事，你是不需要知道的，你只要在前线远征就好，我会看好众神界的一切。”

辉又沉默了一段时间，突然抬起头：“你……瞒着我做这些事多久了？”

“这些事？”云诺星歪歪头。

辉苦笑一声：“在找你的途中已经打听了一些事情了，知道一些……你在暗地里做的事情，很多，很多……我只是没想到，也想不到——那个行走在黑暗中的‘行刑者’，我是知道的，我以为你也知道，但是你没去管应该有你的理由……但我没想到那个就是你。”

好吧，连这个都被戳穿了，萌混过关也没用了，云诺星耸了耸肩，看着他，认真的道：“很久……很久，从我承担起观察者这一神职的那天起就开始了。”

辉神色微微变化，有些不敢置信。

“黑暗与光明作伴，但永远压着光明一头，光明的身侧便有影子，没有光的地方，‘暗’的力量将提升到极限……却不存在完全被光所覆盖的地方，就如这众神界。”云诺星身上的银光褪去，变回原来的模样，他朝着云层的边缘走去，辉紧跟在他身后，沉默着一言不发。

“辉，你看这世界，它是什么样子的？”

“美好，和平，宁静，繁盛，充满希望，充斥生机。”辉几乎是下意识的说道。

“可是我看不到这些。”云诺星长长的叹息一声，双眼变得深邃：“这个世界公平的赐予所有人平等，一切平等，但那些平等有时候会表现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还没来得及让那些化为现实一切都画上了句号——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等不到所有人都被赋予绝对公平的时候，也不会迎来那种时候，这是大元界的意志，不可能更改的规则，也是因此，大多数人的‘命运’都握在自己手里。”

“数十兆生命，数十亿兆生命，聚集在这第一大世界中，源生生命，界外来客，很多人，很多，数十亿兆生命随意的走出自己的一步，在这个世界上引起无数暗流……没错，暗流，我所看到的一切，包含了你所看到的所有，这世界美好，安定，祥和，宁静——这世界充斥战争，争斗与祸乱永不停歇，大地下掩埋着罪孽，人性本恶，毫无希望，不值得拯救。”

辉沉默，他看着下方的山脉大地，他们在几万里高空上，一眼看不到这片大地的边缘，广袤无垠，是他所喜爱的世界……

“但，这不是我能判断的，这个判断对我来说毫无价值。”云诺星在云层的边缘坐下，双腿伸出云外轻轻摇晃：“这是这个世界要继续前进，要继续向前走而带来的，不可避免的负面，黑暗永存，光明不灭——一样的道理，这世间的一切事都是黑暗的，这世间的光明从未消失，它们所诉说的那些是，都是它们诉说的——真理只有一个：这是这世界向前走的步伐带来的一系列产物，无关好坏，我无意于阻拦它的脚步，观察者的神职也不允许我这样做——我所做的，不过是扫清横在它面前的障碍而已。”

“没错……无关好坏，就像一百二十二万五千九百九十一年前，被‘神秘力量’消灭掉的永恒王朝。”

辉神色一颤，他知道那个王朝，当初他还说，若是那个王朝能不灭，终有一日会成为众神界上最强大的力量，好像他说了那句话后的一百年，王朝就覆灭了，包含十二名本源天神在内的王朝，一夜之间彻底覆灭，没有被任何人察觉。

“你觉得它们做错了什么被那股‘神秘力量’——被我处决了？”

辉看着面带神秘微笑的云诺星，茫然的摇了摇头。

“他们当初在做什么危险的事情……我记不清楚很多细节了，好像和地底那一批沉睡的大块头有关吧，也许是想唤醒它们，从它们身上得到什么，哈，我不记得了，反正就是这么个原因，那一个举动若是被他们做到的话，整个太原域都会被拖入深渊中。”

“你不用去回忆什么，明面上谁也不知道，若非众神界自己‘告诉’了我，我也不会知道。”

“类似的事情，我已经做了很多次了，从最开始的不愿意，到后面的麻木，再后来，被我判断到有必要执行处决——我再不会感到有什么，这就是一个很简单的判断过程，它：谁，在做什么作死的事情，拉不回来就立刻处决——辉，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

“你会苦口婆心的相劝，想办法让他停下来，是吧，人道主义？还是神道主义。”云诺星继续道：“但你若是知道，他们每一个举动身后，搭上的不只是自己的生命，可能会因为他们的动作死上无数人，甚至搭上一个世界，半个虚空——那时候你又会怎么想？”

“你会因为他没有做，却会做的事情而……杀了他吗？”

“你不会，永远阳光的你，看不到黑暗，你不会那么做，但一定要有个人做出那样的事，不是为了谁，不是为了什么苍生，只不过是为了这个众神界能继续前进，仅此而已。”

辉茫然的抬起头看着他，视线有些恍惚，无数年，他们一同走过了多少年？春去秋来，竭尽时间之海，万物化作永恒……

他感觉，好像第一次认识这位挚友，第一次知道他不只是整天懒洋洋躺在云端无所事事——

“枫，那你呢？坠入黑暗的光明——”

“我？”云诺星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寂灭元素……辉，你还没看清楚我已经是什么样的东西了吗？”

是啊……这是一个愚蠢的问题……

辉闭上了眼睛，只感觉有无尽的疲倦感从身体深处爆发出来。

“所以啊——这些只要我承担就行了，我不愿，也不需要你知道这些，辉，你是活在光明下的人，无需知道这些，无需接触这些，永远，我希望你永远都不知道。”

“你只要每天笑着，阳光的活下去就够了——这些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辉看着他认真的神情，垂下了眼神，即便……是坠入永恒的黑暗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