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念迟用力闭了闭眼,他转过身,重新回到叶苍澜旁边,方才的两觉他完全睡够了,现在就再躺着也睡不着。
傅念迟干脆盘腿坐在棺材旁边,和前两天相比,他的情绪平稳了许多。
少年用魔法点燃了一根蜡烛,思考着有无能辅助叶苍澜苏醒的办法。
他可是召唤出迪迦奥特曼,核能火球,和炽天使撒拉弗的罪子,太多太多不可能之事被他亲手实现,所以,如果意志足够坚定,让叶苍澜死而复生,应该也能办到。
有了!
傅念迟突然来了灵感。
他挺起身子,双膝跪在棺材旁边,低头盯着里面的叶苍澜。
然后少年虔诚地俯下身,如同童话故事里的王子,在叶苍澜的额头落下轻柔一吻。
双唇触碰到冰凉的皮
肤,安静地停留着,假如向下移动,会越过青年高挺的鼻梁,捕捉到他失去生机的嘴唇。
一秒,两秒,三秒……
故事里公主懵懂睁开双眼,眸中映出王子模样的情形并未出现。
叶苍澜还是一具毫无生机可言的尸体。
傅念迟扒在棺材边上,咬着唇看了半晌,确定没有用。
好吧。
看来叶苍澜不是公主,他也不是王子。
既然搞浪漫不行,那来点别的。
傅念迟从纳戒中拿出慕容芷棋借给他的书,他掀开书的第一页,清了清喉咙。
“宋明玉用力捂住嘴,他双眸紧闭,眉头蹙着,尽管拼命忍耐,仍不受控制地从指缝中溢出口口,所有神志都被那一下下的蛮横口口碾得支离破碎,娇气的口口竟然在不断挽留那过于灼热的口口……”
傅念迟字正腔圆,饱含感情地读出了众多不堪入目的文字。
那天夜里种种情形还清晰浮现在脑海,恍如昨日,叶苍澜故意大声念出的热辣字句,他面红耳赤地扑上去捂住对方的嘴,所有的玩笑和打闹,当时的尴尬和羞涩,如今回想起来,都只会让全身内脏有一种蜷缩起来的疼痛。
傅念迟念着念着,就变成了声情并茂的播音腔,他实在没工夫去想别的,只希望自己的努力能够唤醒叶苍澜。
可他嘴巴都读干了,灵堂里还是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
傅念迟只能将书合上。
看来得再换一种办法了。
傅念迟重新进入到棺材里,跨着蹲在叶苍澜的尸体上,对着他的脸,砰砰来了两拳。
叶苍澜的脑袋被他打得偏向左边,又接着偏向右边。
毫无反应。
傅念迟开始唱歌,他把脑子里能想到的所有洗脑神曲全都唱了一遍,也包括曾经在酒楼里教给叶苍澜的孤勇者。
到最后他感觉自己都快变成个神经病了,才终于停下。
傅念迟的灵感枯竭,方才的欢声笑语上蹿下跳非但没能缓解他心中的孤独,反而又让他不受控制的落下泪来。
什么啊。
他抬起手,用衣袖擦去脸上的湿润,终于安静下来。
要是刚才有人路过,听到里面的动静,估计会以为他疯了吧。
实际上傅念迟感觉自己和疯了也差不了多少。
只要一想到未来可能孤身生活在这方世界,傅念迟就害怕,他所熟悉的网络、游戏、知识和观念,将全都变成一个人的秘密,没有人可以同他交流,而身为修士,他会拥有漫长的生命,在此后的时间里逐渐忘记自己前二十一年来认识的世界,最终只留下模糊的印象。
——哦,我好像是从另一个地方穿越到这里来的,最开始还有一个同样来自那个地方的同伴在身边,那个地方叫什么来着?地球?
傅念迟握住叶苍澜的手,青年的关节已经僵硬,只能把它强行掰成想要的姿势。
起码在最后的时刻,给他一些希望吧。
求求了。
漫长的黑夜似乎永远不会过去。
只有叶苍澜冰冷的身躯与他为伴,傅念迟用体温暖热了叶苍澜的手,但只要他松开片刻,那只手就会重新凉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念书时点燃的蜡烛早已燃烧殆尽,一缕天光从门外照射进来,映在傅念迟眼中。
又是新的一天来临了。
傅念迟满心麻木,所有的猛烈情感都在前两天被消耗殆尽,他心里像是有一大块被掏空了,每一次心跳都能感觉到风从其中吹过的无尽空虚。
他正在徘徊在发疯的边缘,原来孤独的尽头是这般感受。
如果他不曾和叶苍澜相遇相识,不曾知晓对方也
是和他来自相同世界的穿书者,也许他早就慢慢习惯了只有自己的生活。
可是没有如果。
傅念迟挪了挪身子,腰间有个坚硬的东西正在硌着他。
他伸手拿出来,是一节接近成年人巴掌长度的肋骨。
他生生从叶苍澜胸腔中折断,再掏出去的肋骨。
如今骨骼上的鲜血已然被清理干净,内部存着的黑色骨髓也要随着时间被风干。
傅念迟非常不想承认,如果叶苍澜无法醒来,这根肋骨将是他留给自己唯一,也是最后的东西。
傅念迟的指腹摩挲着骨骼,表面是钙质特有的光滑,稍微有一点点凉。
突然,他从棺材里坐起身。
少年两只手将肋骨捂住,再度松开时,骨骼里面的骨髓已经被全部取出。
傅念迟当然没把它们扔掉,而是装进了小盒子里,珍重地放进了纳戒。
肋骨完全成了中空状态,傅念迟闭上双眼,回想自己曾经看过的书籍,许久之后,在骨头上钻出了第一个洞。
半个时辰过去,这根属于叶苍澜的肋骨,被做成了一根骨笛。
傅念迟双手持着肋骨,手指分别按在大小不同到孔洞上,尝试着将其凑到唇边。
他吹出了第一个音。
可能不太准确,但对傅念迟这种没专门学过音乐的人来说,他听不出来什么区别。
反正手指堵住不同的孔,就能发出变化的音色。
傅念迟坐在叶苍澜身边,磕磕绊绊地吹完了一首《祝你生日快乐》。
然后是“跟所有的烦恼说拜拜”。
又来了一曲《恭喜发财》。
接连吹完了三首,傅念迟才把骨笛从唇边松开,用衣袖擦着,他如果再吹下去,口水都要从洞里喷出来了。
叶苍澜还是没醒。
傅念迟叹了口气。
而正在在外面的掌教,心中的不安愈发浓重。
往常清早醒来,傅念迟接受他的专门训练,如今少年给叶苍澜守灵,掌教重新清闲,就想着过来看看。
结果听到里面飘出欢快的小曲。
一时间掌教忍不住怀疑起了傅念迟的精神状态。
这样下去绝对不行。
掌教神情极度严肃。
他见惯了太多悲痛到极致的修士走火入魔,不想让傅念迟陷入到相同的风险。
以傅念迟表现出的恐怖能力,一旦他失去心智,对三清阁或者对整个修仙界的影响,是毁灭性的。
难道说,预言当中傅念迟摧毁修仙界,正是因为叶苍澜身死而悲痛过度才发生的?
掌教眉头紧皱,在欢快的乐曲声停下之时,他迈开脚步,决定去找傅念迟好好谈谈。
另一边,闻笙睡了个天昏地暗。
醒来之后她在温暖柔软的床上躺了好久,默默感慨果然还在门宗里生活好啊。
从有记忆时起,她就是一个人独自生活,各种各样的苦都受过,为了自保,学了一身坑蒙拐骗的本领。
闻笙不太愿意提起自己过去的事情,嘛,反正一切都在变得越来越好,就像她两次深入最危险的境地,不都还算顺利的死里逃生了吗。
闻笙翻了个身,打算闭上眼睛继续睡会儿。
然而在这一瞬,她突然感受到了无尽的慌张,自灵魂深处颤抖地迸发。
那不是属于她的慌张。
而是来自头顶的广阔天穹,气运正在迅速地流动扭转,原本应该如同水和油一般泾渭分明好坏,此刻竟然在相互交融,成为了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灰!
好的气运犹如甘兰,会让闻笙心情舒畅,坏的气运如同污泥,臭气熏天令人作呕。
可这种灰色,竟然没有味道,传递而来,只让她空虚和迷茫。
什么情况?
究竟发生了什么?!
闻笙直挺挺地猛然坐起身,她还没来得及冲下床,就看到一道耀眼光柱从窗外的远方出现,径直向上,直冲云霄!
“草!”
闻笙没忍住,一句脏话脱口而出。
她惊骇地从床上翻滚下来,甚至都顾不得站稳,连滚带爬地趴在窗边。
那道光!就是那道光!正在飞速吸收周围所有气运,无论好的坏的,全都蛮不讲理地搅和在了一起!
掌教的左脚迈进了灵堂大门,他看到傅念迟正坐在棺材里面,低头摆弄着手中的物件,看起来像根笛子。
只是这笛子的形状实在熟悉,如果他没记错,在月陨之巢找到傅念迟时,他手里就紧紧握着一根属于叶苍澜的肋骨。
掌教欲言又止。
傅念迟现在的表现要说没有丁点入魔的征兆,他是不信的。
就在掌教想要轻声呼唤傅念迟的那刻,异状陡然发生。
只见棺材里面,傅念迟的身边,突然迸射出了两道细长的耀眼光芒。
那光芒似乎带着无与伦比的灼热温度,携卷着超乎想象的威能,瞬间就将上方的房梁和屋顶烧出了两个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