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一、甲府初战

从北方吹来的寒风，掀动了漫天的乌云，向着南方天际飞快滚去，让天空显得异常灰暗和寂静。只是偶尔有一两只落单的候鸟，发出孤独的叫声，无助地向着温暖的南方飞去。

铅灰色的苍穹之下，是一片纵横起伏的山峦溪谷，这里到处遍布着崇山峻岭、密林激流，山崖峭壁之间散落着无数翠柏苍松。在树木的掩映之下，谷地间偶尔会露出银白色的闪光，那是清澈的小湖和潺潺的溪流。其间点缀着浓荫如盖的落叶松。林中横卧着折断倒下的树干，上面爬满了斑驳的青苔和蘑菇。

若是极目远眺，还可以看见某些略显枯黄的平坦草甸，早已被收割的零星梯田，以及冒着炊烟的农舍村落，点缀在着起伏不平的山地之间。在最远处的地方，还有朦胧的皑皑雪山在天际边若隐若现。

而若是从高空俯瞰，则可以看见一条蜿蜒崎岖的漫长山路，仿佛一条细细长长的蟒蛇，弯弯曲曲地穿行在陡崖峭壁之间。一会儿钻入幽深的谷底，一会儿又攀上云雾飘渺的山麓，穿过无数小溪和山丘，大致沿着东西方向，横亘在整片无边无际的广袤山地之间。

此时此刻，一支小小的军队，正在这条蜿蜒曲折的山道上艰难地跋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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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经过了关东平原最西边的八王子町之后，菲里等一行人就走出了平原地区的边缘，随即便进入了更加难以通行的崎岖山地。一路上，他们先后越过了高尾山、阵马山、权现山和其它一系列叫不出名字的山岭，沿着一条破碎的谷地足足走了三天，但仍然没有看到甲府的踪影。

而沿途极端糟糕的交通条件，也让菲里和他的部下腹诽不已。

“……这两天明明没有下雨，怎么路面上却全是泥浆啊？而且一直蔓延到路中间的荆棘和杂草又是怎么回事？好些人都被划破手脚负伤流血了啊”

望着一长溜轮子被卡在泥潭里的辎重马车，又看看自己身上沾满了泥浆的斗篷和裤子，以及眼前遍布着泥泞和水潭，仿佛沼泽地一般的悲催道路，又烦又累的菲里终于忍不住开口抱怨说。

“……没办法，应该是我们到来之前的几天刚下过雨，眼下还没干透，所以山路不太好走吧……从甲斐到江户的这条道路上，各种各样的坑坑洞洞实在是太多了，平时让车辆通行就很吃力。现在这些路坑都被泥水灌满，车轮自然更容易陷进坑里了……”

三井龙姬大小姐依旧是脸色平静地跪坐在铁蟑螂背上，无奈地耸着肩膀如此答道，“……要是实在等不及的话，你自己先骑上飞行扫帚去打前站怎么样？”

“……这可不行，整个队伍只有我一名有战斗经验的法师坐镇，万一你们在山谷里遭到伏击可怎么办？而且，招降敌军也离不开之前俘获的罗伯特将军，我可没有力气拖着他骑同一杆扫帚作长途飞行先是我的魔力吃不消，其次是扫帚本身也很可能会半路折断……”

菲里当即就摇晃着脑袋一口回绝了这个馊主意，“……说起来，这条道路的基础也是够先进的，都已经铺上新式的柏油路面了，可路面质量怎么会这样糟糕？简直连夯土路都不如啊”

他抬手指了指路面边缘残留先下来的黑色柏油涂层，有些困惑地追问道。

“……唉，这些柏油公路，都是前几年幕府财政还算宽裕的时候，被几个西洋专家忽悠着斥资大规模整修的，总之就是说‘要想富，先修路’，倒也并非没有道理。至少关东平原上修的那几条路都还算不错，就是我们在前面刚刚走过的那些……”

三井龙姬大小姐颇为感慨地继续耸了耸肩膀，撇着嘴答复说。

“……但问题是，这条连接甲府和关东平原的山路，由于甲府贫瘠，物产稀少，客货流量很小，所以相对来说比较次要。当时我爹为了安抚那些被架空了权力的旧派武士，便把负责这条路的工程建设职务，全都交给了次席老中酒井直政和他手下的一帮世袭旗本……一帮贪得无厌的混账家伙

结果可好，工程款子一拨下来，路面上还没见一粒石子呢，就被他们这些混账先中饱私囊，一层层分了个干净最后只剩下大概10%被用在了修这条路的质量自然是可想而知

这种劣质公路刚修好的时候，看起来似乎还很光鲜，于是酒井直政便又是敲锣打鼓开宴席庆贺，又是逼迫附近百姓筹钱修功德碑留名……接下来才过了两个月，那座功德碑还没刻完呢，路面就已经被折腾得坑坑洼洼——别说是你这种辎重马车了，就连山羊和驴子都能踩出坑来”

她抬手挥舞着小拳头，情绪愤慨地如此说道，而菲里则是诧异地挑了挑眉毛，然后追问了一句，“……既然这么快就出问题了……难道之后就一直丢着不管，没有返工修补吗？”

“……当然要返工修补啦但问题是越修补纰漏越多啊”

三井龙姬大小姐继续无奈地叹着气，“……由于这地方比较偏僻，缺少商业价值，大阪商业协会篡权以来基本没动这片山区的穷土豪们，所以这些旧时代的遗留物依然把持着此。然后幕府想要修补道路，就只能找这些地头蛇分片负责，没想到却让这帮子穷鬼跟着酒井直政他们有样学样，从这条破烂路上想出了生财之道——从那时候开始，每隔几个月时间，他们就会以修路为名，一边朝上级发文请求拨款，一边向老百姓大肆摊派，还擅自在路上设卡收税……

接着，等到从各种途径弄来的钱款一到手，他们就各自瓜分了塞进腰包，然后打发几个佃农到路上，象征性地往坑里填上两铲子沙土，大致弄平就算修好了。之后还要再让老百姓和过路商旅交钱庆祝。等到下一场大雨来临时，修补如此粗陋的公路自然又会被冲垮，而他们也又可以借着修路的名头敛财……唯一的问题就是，照着这种搞法，无论幕府投多少钱进去，这条山路也不可能修成了”

“……因此你们觉得不堪重负，索性就完全放弃了这条商业价值不大的山路，不再为修补返工拨款，而是任凭它慢慢地风化坍塌，被荆棘、杂草和小灌木侵占路面？”

菲里挑了挑眉毛，如此叹息道，“……这种爽快过头的做法……简直可以说是因噎废食了吧”

“……这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如果这条路上行走的旅人很多，那么就算是用脚踩也能把路给踩实了。若是行走的旅人甚为稀少……那么我们又何必要维护和保养这条没用的路呢？”

三井龙姬大小姐当即就以极端实用主义的言辞，反驳得菲里无言以对。

可惜，无论大小姐的语言如何锋利，这条难走的路还是那么难走。更糟糕的是，在动员全体将士跳进泥浆里推车拉纤，总算让辎重车辆通过这一处低洼路段之后，前面居然完全走不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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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山体滑坡……而且就在最近的这几天”

菲里艰难地挤过马车和挑担之间地空隙，凑到队伍的最前边，观察着阻塞了整条山路的天然障碍——就在道路一侧的山坡上，被落石压出了一道凹陷的深沟。

然后，在这条沟槽的末端，十几块巨石乱七八糟地堆叠在了山谷间的。巨石的缝隙之间，夹杂着许多树干和树枝，上面的叶子都还很新鲜，显然是刚从山上滚下来不久。而在巨石堆旁边的一颗松树下，还有一座刚埋的新坟包，坟前着用竹竿挑着的长条白纸，算是最简陋的招魂幡，还有几个盛放贡品的破碗，似乎是埋着某位刚被落石砸死的倒霉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