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双圈满贯

球落下的时候，陆昀心头一片茫然。

结束了吗？

他怔怔的看着那个球的落点，自己网前处理后被亨尼抓住机会，塞蒂斯是网前高手，他一下子就是抓住了空档，反手一拍球往右区处理，他和冯一扬没反应过来，这场比赛的最后一个球就这么丢了。

一瞬间的失神，他意识到金牌彻底与他无缘，原本压在心口的重担一瞬间像是没了，抵在腰间的那把大刀也消失不见了。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他长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心头应该放松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又是很失落。

举起球拍，和观众席上的观众互动，虽然这并不是他们的主场，可是有不少球迷从国内外赶来支持他们，好像放眼看去场馆里四处都是红色的国旗，那么鲜艳，就像是一片红色的海洋。

可是他却觉得那红色的旗帜上面似乎多了颗星星，他看不清到底是几颗星，就像是看不清距离他最近的观众长什么样？

他和冯一扬已经开创了男双的历史，四年前拿到奥运会铜牌后平了胡导的纪录，这次又是拿到了奥运会银牌，说不定下次他要是再参赛，就能够拿到金牌呢。

可是他还有这个机会吗？

陆昀一时间茫然，他眼睛有点模糊，明明知道曲琪就在那里，可是却看不到她。

耳边似乎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他转过头去，看到冯一扬看着自己，嘴巴一张一合，“陆昀。”

冯一扬和裁判交涉后拿到了最后使用的那一颗羽毛球，大概裁判对于失利者总是抱着那么几分同情，算是极为给面子的放了一马让冯一扬拿走了这个羽毛球。

这不符合规定，可是规定之外也有人情。

冯一扬觉得，那一个球的丢失和自己有关，他没有完成好位置的轮转，被塞蒂斯蒂斯抓住了机会，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球落地，他有些恼火，恼自己为什么没能及时救球。

可是再去看陆昀的时候，他觉得这时候不是恼火的时候。

陆昀的状态很不好，这个向来脸上只会挂着笑容的搭档如今脸上的笑意却是那么的牵强，甚至于让冯一扬想到了那句话——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也想哭，可是却觉得这时候自己不能哭。

现在赛场上只有他跟陆昀，曲琪不在，自己得担负起照顾陆昀的责任，毕竟长久以来都是陆昀在照看自己。

陆昀从来没有过的苦难，这几近于一场无休止的折磨。

从最后一颗球落下，到接受记者采访，再到他需要站在亚军的领奖台上看着对手摘得奥运会冠军。

甚至于还有颁奖仪式结束后的新闻发布会，他需要面临着太多他不想要去面对的人，还有那些尖锐的问题。

他第一次体味到，原来行尸走肉是这般滋味。

曲琪怔怔地看着陆昀，随着陆昀和冯一扬她的视线慢慢移动，明明那么远的距离，可是她似乎能听到，听到陆昀回答记者提问时，那更咽的声音。

“巧巧。”

曲琪声音飘飘的，整个人似乎都悬浮在半空之中。

乔俏巧回过神来，她也是被这场失利吓住了，或者说被陆昀的那种没了神魂的状态给唬住了。

她从没有看到过，看到过这样的陆昀——失魂落魄，要不是冯一扬一直扶着他，你只要轻轻一戳他就会跌倒在地。

“我想可能往后……”曲琪心里头很乱，她向来觉得自己理智，可是现在所有的思绪都是乱的。

她的计划要落空，因为陆昀已经二十八了，他可能没办法再去奋战在男双赛场上，他又是不甘心没办法站在奥运会的最高领奖台上，唯一的办法那就是打混双。

而最好的搭档，那也只能是自己。

兼项混双，这就意味着自己要放弃原本的一个项目，而很有可能要放弃的是女双。

她的商业价值建立在单打的成绩上，双打的傲人成绩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要放弃女双？

在自己刚跟乔俏巧合作卫冕了这枚金牌之后？

曲琪觉得有好多话都堵在了自己的嗓子眼，她就像是一个哑巴似的，说不出那些话来。

乔俏巧看着话没说完眼泪却是落了下来的人，她有些紧张，“曲琪，你别哭，你别哭呀，不然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她伸手想要擦掉曲琪脸上的泪水，只是触手只觉得那泪水都是滚热的，这让乔俏巧越发害怕。

她还从没有见到过曲琪这样，她，她明天还有比赛呀，虽然只是内战，可是不管怎么样，都是奥运会决赛。

曲琪的异样也引得其他人的注意，其实陆昀冯一扬输了，大家心里都不好受。

毕竟这是国羽男双最有希望的一次，然而就这临门一脚却完蛋了。

不提陆昀和冯一扬的努力，单是看着唐邵武教练那都有些遗憾的神色就是一阵难受。

老教练早就过了退休的年龄，早些年的职业生涯弄得身体也不是很好，如今一把年纪却还是要操心这些，想想就让人心疼。

大家难过之余，没几个人注意到曲琪的异样，要不是乔俏巧这边也急的哭了起来，怕是其他人还注意不到。

石旭东看着倔强地抹去了眼泪的徒弟，他无奈地叹息，“你跟我过去。”

他怕不让曲琪过去，曲琪能一根筋把自己弄爆炸。

也许，这个时候曲琪应该过去，失利的人总是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又是有谁比曲琪还要合适呢？

男双的冠亚军在进行新闻发布会，虽然是印尼组合取得了比赛的胜利，不过媒体也把很多问题都抛给了陆昀冯一扬，毕竟这对组合虽然不是当前成绩最好的一对，可是却是颜值最高的，尤其是在日本很受欢迎。

今晚的男双比赛中有不少日本球迷都是给陆昀冯一扬加油助威，虽然并没有如愿看到他们加冠。

曲琪在后面听着那些问题，奥运赛场上的翻译还是很专业的，把问题精准的反馈。

大部分都是冯一扬回答的，陆昀几乎没有说话。

这场比赛失利对他的影响太大了，大到便是熟悉陆昀的媒体人员也没想到竟然会这么严重的地步。

新闻发布会终于结束，冯一扬看到曲琪后，他愣了一下，然后松了口气，“那他就交给你了。”

“谢谢。”

曲琪轻声说道。

冯一扬一直就是一个大男孩，这点曲琪很清楚，让这么一个人忽然间担负着两个人的重任，真的真的很辛苦。

她很是感谢，感谢冯一扬在陆昀支撑不住的时候站了出来，拉着陆昀结束了这一场磨难。

“客气什么。”

冯一扬想要笑，却是笑不出来，尤其是看到曲琪那闪烁着泪水的眼睛时，他抬起手，想要说什么，可却又是把手放了下来。

“我先回去了，你们也早点回去。”

已经结束了，不管如何这一页都是掀了过去，他现在要做的是回去吃点东西，然后跟家里人报平安。

想到家里人，冯一扬心头又是暖暖的，他现在不仅是丈夫，还是父亲，要学的勇敢起来，给他们母子遮风挡雨。

只是成娜给了自己新生命的惊喜，他却不能用一块金牌回馈她，一时间冯一扬又有些失落。

曲琪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人，他似乎想要笑，可是却紧绷着嘴唇，脸上肌肉都僵硬无比。

自己输了的时候最想要的是什么？

曲琪有很是认真地去想，可是她的脑子一片混乱，到最后还是走到了陆昀身边，拉着陆昀的手，抬头看着他，“我们走回去好不好？”

从赛事场馆到奥运村颇是一段路程，真要是走回去，怕是到凌晨三四点钟才能回到地方。

陆昀在接受梁可晴的采访时说自己拿出了所有的努力和勇气来打这场比赛，他甚至于把自己的理智也都丢了进去，仅存的那一点点理智告诉他，“我没事。”

他觉得自己糟糕透了，赢得起输不起，还害得曲琪为自己伤心难过，简直是没有比自己更糟糕的人了。

曲琪伸手抹去了自己眼角的泪水，“我知道，哥，你想哭就哭吧。”

在自己面前，真的不需要压抑着自己那些情绪。

赢了放声笑，输了大声哭，这不关性别，只回归到最纯粹的点上——他们是运动员。

陆昀看着眼前的人，他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伸手捧着曲琪的脸，“我真的没……”更咽着，他将脸埋在了曲琪的肩头上，他真的觉得天塌地陷了。

早在奥运会开始前，他有想过输了怎么办。

那时候他还能潇洒的自我安慰，说一句百试不爽的话——竞技体育有输有赢。

可是现在，真的输在了决赛上，他哪还有半点潇洒可言？

庆幸的是，他还有冯一扬这个可以信赖的搭档，有曲琪无论什么时候都会站在自己身边。

曲琪不知道自己保持这样一个姿势站了多久，直到奥运会的志愿者来这边检查清场时，她才回过神来，听到陆昀那沙哑的声音，“回去吧。”

他鼻子眼睛都是红红的，看着曲琪的眼神带着愧疚。

太多的不理智占据了他的大脑，以至于他都忘了明天下午曲琪还要打决赛，她需要养精蓄锐准备自己的卫冕战。

曲琪站的久了，身体都有些僵硬，刚迈出脚就膝盖发软，要不是她抓着陆昀的手，一准的跌倒在地上。

站久了结果腿抽筋，曲琪觉得自己这抽筋抽的真不是时候，她刚想要开口，却是被陆昀抱了起来。

“你放我下来。”

她又不是不能走，现在她不想要给陆昀制造任何麻烦。

“志愿者赶着回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