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 你听听对方的态度,一口咬定不乐意和离。”二太太赵氏的目光是瞧向枕边人。范天赐听着岳母的话,他的目光也是望着一直待他算和和气气的岳父。范天赐一下子跪下来, 他跪到杜家二老爷的跟前。
“岳父大人,请您一定给我一次机会,我往后一定会好好待内子。岳父大人, 这里面一定有误会。”范天赐对着杜家二老爷就是开口求话。
杜家二老爷望着面前自己挑中的女婿。杜家二老爷以自己的看法,站在男人的角度, 他真没有觉得女婿有多大的错误。毕竟似杜家二老爷这等人物, 他也是娶妻纳妾。
若二太太赵氏进门好些年,一直没给杜家生下儿子。杜家二老爷便是纳妾,二太太赵氏也是不敢多讲一句话。何况二太太赵氏生下儿子杜敏, 也没有阻止杜家二老爷照样纳着美妾。
杜家二老爷这等想法, 当然是站在同为男人的立场上, 那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可一旦落到父亲这一个角度上,杜家二老爷表示, 他看中的这一个女婿, 不要也罢。
娶别家的女人进门,那是一个要求。
一旦自家的女儿嫁进别人的家门,那又是另一个要求。只能说男人嘛,驰名的双标。待人待己,那肯定不同标准。
特别是面前的女婿, 女儿宁宁还是下嫁。杜家陪着大笔嫁妆,让女儿是养着女婿一家人。高嫁、低嫁, 这从来要求也是不同。
既然结亲时, 门不当, 户不对, 这里头就有一些隐形的要求。彼此双方在婚前,也是都有默契。怎么一旦成婚后,就是想改变标准?
杜家二老爷在心中感慨一回,他想到,这一桩婚事若不离,结果杜家不能接受的。
杜家二老爷已经听过大夫给的诊脉意见。大夫说,因着怀的头胎,还是被撞倒在地上落的胎。杜宁宁怕得好好休养,一时半会儿的不可能再怀上孩子。怕对身子骨有影响,更怕太急怀上,没养好身上隐疾的话,怀上孩子容易再落胎。
总之,杜宁宁近两年不可能怀孕。那么,那一位范天赐的寡妇表姐怎么处理?这是一个难题。
范天赐人不错,可范家的问题很大。
杜家二老爷也是一个男人,他知道一个二十有五的男人膝下无子,在外头承受的压力也颇大。无子,会成为别人攻击的借口。
杜家二老爷更怕的是,这一个女婿一旦继续认下来。范家那一个寡妇表姐肚子里的孩子,留与不留,都是麻烦。
留下来,万一生下儿子。这是庶长子,这还要花杜家女的嫁妆来养的白白胖胖的,将来还要培养对方进学读书。想一想,肝疼。
不留下来,女儿杜宁宁是小月落胎,暂时没法怀孕。外头人一旦听着流言扉语的,一定会觉得杜家人太可恶,指不定一顶大帽子扣杜家人头上。只道杜家想让范家绝嗣。
无嗣,这可是天大的罪名。搁哪里说,都叫一个没道理。
偏偏杜家面对着这等麻烦,还是注定脱不开身。毕竟,范天赐的寡妇表姐真怀上子嗣。
“女婿,你二十有五,你是你这一支的独苗。你寡母养大你,再是送你进学,供你读出功名不容易。不容易啊。”杜家二老爷感慨一回。
旁边听着杜家二老爷这般讲话的范母,那也是听得眼泪汪汪,这会儿,范母也是抽抽哒哒的哭起来。
这一幕瞧在二太太赵氏的眼中,她只想冷笑。二太太赵氏最了解枕边人,别看杜家二老爷有时候挺好说话的。可在一个大事大非的问题上,杜家二老爷从来不站错位置。那便是杜家的利益。
杜家二老爷哪怕是庶子出身,可他一直是站在杜家的立场上看问题。当然,更主要的原由,还是杜家二老爷一直觉得他遇上一个不错的嫡母。
杜家老太太这一位嫡母一直没真想着打压庶房。打小杜家二老爷在商贾人家长大,学会的就是用利益看人。
“女婿,你起来。你这般做法,太儿女情长,你把养你长大的寡母是置于何地?要我讲,你娘不容易,青年守寡,一人拉扯大你这一个独子。不是把你穷养,让你少小就去讨生计,你娘是耗尽心血供你进学读书。还是辛辛苦苦的供你考举。这里头啊,太不容易,太不容易。”杜家二老爷搀扶着范天赐起身。杜家二老爷说话时,更是一派站在范家母子的立场上说话。
杜家二老爷说道:“天赐,你这孩子人不错,人品敦厚,学问踏实,在我眼中,你将来必定是能出人投头。若不然,我不会招你为东床快婿。”
“但是……”在范天赐起身后,在范母向杜家二老爷投去感激的眼神时。一句但是从杜家二老爷的嘴里讲出来。杜家二老爷的态度,这时候是真正的摆出来。
“天赐,你的表姐怀孕了,你娘盼着抱孙子,怕是盼的眼珠子都红了。偏偏宁宁没福气,她这一回落胎后,大夫请过平安脉,只道往后得好好休养。这能不能怀上孩子,还在两可之间。”杜家二老爷的话语里,那是把杜宁宁的情况加重的讲。
“杜家是厚道人,不可能绝你范家子嗣。天赐,你与宁宁也是夫妻一场,你也体谅一下宁宁往后的苦日子。她若继续留下在范家,往后就瞧着害她小产的母女,那是抱着庶子在自个儿面前耀武扬威吗?”杜家二老爷伸手,他是拍一拍范天赐的肩膀。
“天赐,我家女儿的心眼儿太小,做不到那等地步的贤惠。我担忧啊,若是这般境地的日子过久了,会把宁宁逼疯。一旦宁宁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那时候杜家、范家就真成结下杀子之仇的冤家。”杜家二老爷继续讲着后头可能发生的事情。
“亲家母,这是我最后一次这般称呼一回。还望你是劝一劝天赐。我也是盼着咱们两家人,能和和气气的解决这一回的事情。免得闹到后头太难堪,双方都是没得一份体面在。杜家是读书人家,范家也是读书人家,大家都是要脸面的人家。”杜二老爷是把话头指向屋中的范母。
范母听懂了杜家二老爷的暗中威胁。
什么把杜宁宁逼疯,这就是赤果果的威胁。一旦杜家没如意,杜宁宁有陪嫁丫鬟与陪嫁婆子,真想闹出事情来,范家人丁单薄的,可真是防不住。
范母将心比心,她能想像到杜宁宁的心态真可能向儿子岳丈所讲的不平衡。自己被人害得小产了,往后没得生。
害自己的人住在自己家,分享自己的丈夫,自己还要拿着嫁妆培养仇人所出的庶子。光想想,头皮就得发麻。
范母觉得杜家二老爷的话有道理。这真是把一个女人逼疯了,哪有什么狠心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儿啊,你表姐真怀上两个月的身孕。你都是二十有五,你若膝下无子,娘没脸见范家的列祖列宗。依你岳父大人的话,和离吧。”范母在劝儿子。
范天赐瞧着满屋子的人,人人都是要他和离。
范天赐真的很伤心,可他真不是什么狠心的性子。范天赐的心思是左右摇摆。这时候二太太赵氏是说话了,她说道:“天赐,你娘说的对,你年岁大了,将来闹一个绝嗣的名声不好听。这会让你家地下的列祖列宗不安生。和离,咱家女儿给你的未来子嗣腾位置。也免得你担一个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无子大罪名。”
无子,绝嗣。这等字眼儿一出来。
范天赐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时,他的眼睛红红的,他一个大男人当然哭不出来。只是眼睛太酸涩,心头太苦。
“我同意和离。”范天赐最后应下这一话。
“天赐,你同意,这就好。”二太太赵氏这时候反应很快。众人本人就在书屋,这里最不缺着笔墨笔砚,于是范天赐当场提笔,那是写下和离书。再是画上押。
杜宁宁的屋中,她接到书房的消息,她的丈夫范天赐已经同意和离,和离书都已经写好。杜家人拿到和离书后,由杜敏亲自送往衙门,这要在衙门里消掉两家的姻亲关系。
“三妹妹,咱们回家吧。回娘家。”杜绵绵这时候走上前,她伸手,然后握住杜宁宁的手。
杜宁宁哭了,这一回,她是真忍不住。明明出嫁时,以为这一处小院子就自己往后的家。哪料想,最后成为和离的女人,还要再回娘家。
“三妹妹,你不必多哭,这对你是好事儿。回到娘家后,你是好好的养身体。有杜家的门楣在,你往后再寻着一桩更好的婚事。一定让范家人瞧一瞧,离开范家你会过得更好。”杜绵绵继续劝着话。
“对,三妹妹,二妹妹这话说的对。”杜贞贞也是附合着堂妹杜绵绵的话,实在是她觉得这话有道理。
杜宁宁性子是软,她是任人拿捏的主儿。可到底不是傻子。她知道有娘家替她撑腰,她就不是真的无依无靠。
杜宁宁最后坐上杜家的马车,她是在娘家人的陪同下,那是离开如今范家住的小院。
杜敦与杜家二老爷留在最后。
杜家二老爷瞧着范天赐,只是叹息一回。他不再多话。杜敦却是说道:“天赐,往后咱们两家不是亲家,也不是朋友,只当是陌路人。如今我杜家留下来的仆人是会守好三妹妹当初陪嫁的嫁妆。另,此处小院亦是我家妹妹的嫁妆,既然做不成姻亲,还望贵家早些搬离。”
“不再多打扰,告辞。”杜敦拱手一礼,然后,他又客气对杜家二老爷说道:“二伯,咱们先离开吧。也不打扰范家的搬家事宜。”
“对,对,敦儿你说的对。”杜家二老爷愰然大悟的模样。然后,杜敦与杜家二老爷一起离开。
范天赐立在当场,他是愣了许久。
这时候的范天赐想起来,他家还有什么家当吗?没有。当初他家穷,所以,聘礼真是掏空家底儿。后来杜宁宁嫁进范家,范家的生活是一日千里的进步。这当然不是花销得范家的钱财,这是杜宁宁掏的嫁妆银子。
现在范家只是一个空架子。范天赐自己是没有积蓄的。若是可能有积蓄的人,便是范母。
范天赐一想到这些现况时,他是愣在当场。人穷志短,马瘦毛长。这好日子过久了,范天刚对于当初的苦日子,他真就是快要忘记了。
可现实就是他又得过回穷苦日子。因为他如今没有一个嫁妆丰厚的媳妇。
范天赐拖着沉重的步伐,他走回屋内。
此时的范母没哭了,她是神色挺复杂的。范母望着失落的儿子,她劝道:“天赐,你还年轻,你往后还能娶一个能干的媳妇。只要你科举有成,什么样的好人家都会乐意嫁闺女进咱范家。”
范母在劝话。她不想儿子继续低落下去。别怀疑,范母是想抱孙子,但是她没想着真让儿子娶一个寡妇,还是一个没嫁妆带拖油瓶的寡妇表姐当正妻。
这怎么可能?
范母又没老糊涂。对于儿子的妻族,范母还是看重的。
范母想抱孙子,至多就是让外甥女当儿子的妾室。至于儿子一时娶不上好人家的女儿,那也不着急。只要儿子能高中举人,到时候什么样的人家挑不中。
一切要看的,还是儿子的科举前程。
范母的话,这当然是传到屋中,一直在偷听的范家表姐耳中。当然,也是落进范家外甥女的耳中。这一对母女一直盼着雀巢鸠占。从来没想过,这一直对她们母女和善着的范母,居然还有这般的心思。
范家外甥女当时就是气得傻眼。范家表姐也是一脸的难过。只是范家表姐不敢从屋里出去。实在是今个儿的事情闹得太大。
如今这院中还有杜家留下来的仆人,这时候闹起来,范家表姐最清楚,她的名声如今毁了。她不入范家门,哪还有她的容身之所。她若不寻一处生存的地方,她的女儿怎么办?还有她腹中的孩子怎么办?
“娘。”范家外甥女瞧着一直握紧自己手腕子的亲娘,她轻轻唤一声。
“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范家外甥女说道。
“你出屋闹腾也没用。娘是寡妇,又是怀孕。娘除着范家外,没其它的活路。一旦继续闹下去,姨母与表弟一定得不着好,可我们母女也会闹得没活路。”范家表姐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再闹下去,真可能鸡飞蛋打。
真当寡妇怀孕,这是好名声吗?范家不认帐,一旦怪她污陷的话,她的娘家再出来清理门户。依着乡约民俗,那些旧规距能吃人的。
范家表姐也就是仗着在京都,没生活在娘家所在的乡下。若不然寡妇怀孕这一条,都可能让族老给弄到沉塘的地步。
这一个时代是非常野蛮的。规距从来就是施在弱者的身上。因为这些规距,本来就是强者用来统治弱者的。
而女人在男权的世界,自然就更是弱者。特别是一个穷困的,没靠山与背景的女人,那是弱者中的弱者,是风一来就会倒地的草芥。
“……”范家外甥女听着亲娘低声的话语,她是不再倔强的准备再折腾。她也不是真傻。
此时,外头的范家母子还在继续说话。
“娘,咱们今天搬家吧。”范天赐抬头,他的目光是望着亲娘,他的眼神里全是疲惫的说道。
“啊。”范母愣神片刻,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咱们如今住的是宁宁的陪嫁院子。这院中的仆人,也全是杜家的陪嫁。如今范家、杜家已经和离。不再是姻亲。这院子咱们不可能继续住着。杜家把和离书送到衙门。所以,咱们不要等着别人来扫地出门。咱们不必再自讨没趣。”范天赐对着范母如是说道。
范母这时候也是反映过来儿子的话。范母活到这一把年纪,她当然知道儿媳的嫁妆,那是对方的私产。一旦和离后,这些全是杜家的产业。跟范家没一毛钱的关系。
只是这住久了,就真的把这一处小院当成自家的。此时,范母心头要说后悔不后悔?
范母隐隐的开始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