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宗澜早早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倒不是睡不着，而是他发现了一件事。

    他的肚子完全不饿了。

    不需要进食，吃东西入口干柴无比，仿佛丧失味觉。

    长时间不进食，真的能维持人类基本的身体需求吗？

    宗澜将垃圾桶拿过来，想了想，还是没忍心倒，而是将它裹了层保鲜膜，放进冰箱里。

    “这可能就是L说的副作用和后遗症。”

    因为拒绝了交易请求，宗澜早早地便有了心理准备，此刻也不慌。

    他换了套宽松的洗手服，走出诊所，开始晨跑锻炼。

    【真的不需要我的帮忙吗，亲爱的】

    手机在震动，前男友的口吻就像一位引诱别人堕落的魔鬼。

    他的语气可怜巴巴【为什么亲爱的会这么防备我，我明明没有做过任何伤害你的事】

    就算宗澜再不待见他，也只能捏着鼻子承认L说的没错。

    除了一开始遇见C级恶堕时，表现出对他死亡归属的极大兴趣以外，更多情况下L都充当着一个通风报信的预言家角色，帮了他不少。

    甚至就连一开始，宗澜也没有从L身上感觉出杀意。

    更多的，是一种游离于身外的，幸灾乐祸的看戏感。

    宗澜不记得这个前男友，却又的的确确对他知根知底，就连那点恶劣的品性也尽数了解。不似余情未了的情人，反倒像多年认识的老友。

    【亲爱的，相信你也察觉到了。即使失忆，你也对我充满信任】

    【这种信任毫无缘由，更没有基础，就像爱情一样，不可思议】

    晨间冰冷的风里，宗澜甚至隐约感觉风声都夹杂着那天从话筒里听到的，不似人类声带能发出的美丽声音。

    【你信任我，啊，这是一件多么叫人心潮澎湃的事】

    年轻的医生胸膛起伏着，面不改色地拐了个弯。

    也正是因为这样，宗澜才不愿意同他做交易。

    说起来很荒谬，他竟然在L身上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即使性格天差地别，但猎人永远盖不住自己身上的血腥味。

    “呼，呼，呼。”

    绕着这座荒废的小镇跑一圈，大概需要十五分钟时间。

    跑到第三圈的时候，越野车的轰鸣声打破了小镇清晨的寂静。

    “宗老板，这么早就在搞锻炼？”

    副驾驶车窗里探出个头，余志强朝他笑着挥了挥手：“现在去收容中心，还能带老板你去食堂尝尝咱们老师傅做的早餐。”

    又可以省下一顿饭钱。

    宗澜心里美滋滋的，拿胸前挂着的毛巾擦了下汗：“行，我先去洗个澡，换件衣服再和你们去。”

    十五分钟后，宗澜换上一身崭新的白大褂，拉开了车门。

    越野车悄无声息地掉了个头，走上了小镇旁的绕城高速，汇入了车流。

    今天是双休日，一大早路上没什么车，约莫半个小时后，他们就畅通无阻地抵达了江州收容中心。

    上回来的时候，因为情况紧急，走的是地下车库的道。

    这回走的是正门，宗澜也生了兴趣，站在门口抬头仰望这座充满超现实主义风格的玻璃建筑。

    “今天只需要走一个入职流程，因为昨天已经体检过了，所以今天只用签署纸面合同，去后勤部移交档案，领取调查部制服和植入身份芯片。”

    余志强带着他走向食堂：“我们调查部成员比较自由，平时按轮班制来，除了必要执行任务以外，坐班时间都不长。”

    说实话，余志强现在满肚子疑问。

    天知道，昨天入职时他只是打着把人忽悠进来再说的算盘，可没打包票一定能进调查部。

    按理来说，这种净化型人才，哪个组织都得护得跟眼珠子一样。

    但不知道为什么，指挥室把人专门调到调查部，还特别同调查部部长强调，让前辈调查员们做任务的时候多多提携这位净化型新人。

    余志强表示他不理解。

    宗澜倒是知道为什么。

    【异变者？亲爱的，你可不是什么异变者，现在的你只是一个普通人】

    L的语气充满愉悦【他们觉得你提前觉醒了特殊能力，没有成为异变者，现在还处于过渡期。所以想让你在战斗部门里多出任务，和污染源接触，用高强度辐射刺激异变】

    【顺带一提，由于你之前接触的污染源等级不低，他们猜测你一觉醒就能成为A级甚至S级异变者，所以对你更加关照】

    【至于这些人为什么不知道？或许是有‘好心的’大人物在背后保护你，毕竟暴露过高的天赋并非一件好事】

    这也太千层饼了，自己隐瞒了一些，别人又帮忙隐瞒了一些。

    果然这个社会还是好心人居多。

    “是在和女朋友聊天吗？”

    看宗澜时不时看一下手机，余志强语气轻快地打趣。

    “不是。”宗澜把手机放回兜里，神色平淡。

    看着宗澜淡到有些冷漠的表情，余志强识时务地没有多问。

    “这样啊。对了，晚上......”

    他刚想继续说话，身上电话忽然响了。

    调查员朝宗澜抱歉地笑笑，走到绿化带旁，按下了接听键。

    刚听到第一句，余志强就变了脸色。

    “接下来即将通过亚伯发放A级别保密任务，请调查员确保身旁五米内无人。”

    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眼。

    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仍旧站在收容中心门口，仰头看着不远处的灿金色的天光，没有注意到这边。

    “是这样啊，你都几年没给我打电话了，我们长话短说。”

    余志强深吸一口气，熟练地编出一段车轱辘，同时不着痕迹地往远处慢慢挪动，就好像因为接电话而来回踱步一样。

    等转移到附近一个无人位置时，听筒才传来一阵沙沙声。

    “江州收容中心调查部C级成员余志强，请详细聆听接下来的话，该保密任务禁止向任何人提起或透露，否则后果自负。”

    保密任务。

    余志强心凉了半截。

    他一个C级异变者，平时也就处理处理同级别的异常污染事件，甚至有时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会再派个C级搭把手。

    现在倒好，就接个电话的功夫，指挥部就劈头盖脸给他下达了一个保密任务。

    据他所知，前几天致使耿队长重伤差点没命的潜入任务都只有B级。

    给他起步都是A级的保密任务，指挥部的人是不是太看得起他了？

    亚伯的机械音从听筒中传来：“以下是任务内容：请调查员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引导目标宗澜戴上监测饰品，并完成一系列耳麦发布的临时测验。”

    “注意，该任务为非战斗任务，不可致使任务目标察觉。”

    “从现在开始，你们的一举一动，都会被监视和监听。该录像最终会呈给尖顶议会，录入任务目标档案。出现任何一点差错，都可能会直接或间接导致任务目标死亡。”

    挂掉电话后，余志强心事重重。

    虽然任务没有给他透露太多关于宗澜的信息，但结合任务内容，他也能大概推测得出到底发生了怎样一回事。

    他们江州收容中心好不容易发现并且招揽的净化型异变者，竟然没有通过‘异变者心理防治’计划！

    这个计划，只要是调查员都不会陌生，特别是他们这种前线，或多或少会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出现一些心理问题。

    上面对此格外重视，是因为恶堕的诞生也和异变者情绪有着直接关系。所以这个计划也被称为达摩克利斯之剑，用以约束异变者。

    如果在每年的心理评估里，被评估为高度精神不稳定，随时可能堕落的评级，调查员立马就会受到关押或者收容的待遇，最严重的还会当场灭杀。

    于是他明白了。

    为什么任务内容里特别说明“出现任何一点差错，都可能会直接或间接导致任务目标死亡”。

    因为的确如此。

    “刚刚一个老朋友打了个电话过来。”

    回来后，余志强重新挂上笑容：“去吃早饭？”

    “好啊。”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宗澜在这里站这么久，早就饿了。

    当余志强端着一碗绿豆粥走到餐桌前时，宗澜已经面带满足地啃完了大半个叉烧包外加一杯豆浆，一边吃，还一边竖起大拇指。

    食堂里不少人在看他们，不少人都认识余志强，纷纷过来打招呼。

    “老余，今天挺闲啊，这么早就来吃早餐？”

    “是啊，没任务的时候你不都天天抱着游戏机打游戏打到深夜。”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老余昨天可是立了个大功，把一只大熊猫给招进来了，给咱们调查部争来了一个月的奖金。部长别提多高兴了，还说今晚要办庆功宴。”

    立马就有知道内情的人大声嚷嚷：“靠，那可是净化型异变者！咱们联盟才几例，三位都不知道有没有，妥妥的联盟一级保护动物！不过结合隔壁骑士团那个强无敌的A级，你们说这个净化型会不会也有什么缺陷。”

    他们在那里打趣，余志强连忙摆手：“不是......”

    其中一个调查员将目光投向坐在余志强对面的黑发青年，忽然吓了一跳：“等等，难道你是......”

    “前辈你好。”宗澜朝这位调查员点头：“可以叫我宗澜。”

    “当然了，如果前辈们想叫我大熊猫或者联盟一级保护动物，也是可以的。”

    说着，他补上一句：“我身体挺好的，没有什么难言之隐，吃嘛嘛香。”

    “啊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