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将近,四下邻里炊烟袅袅,灯火通明,大门前的大红灯笼高挂,照亮她回家的路。可沈家门前因在丧期,冷冷清清的两盏白色灯笼,杜且的心也跟着平静下来。
这是她守了三年的家,不知何日是尽头。
罗氏在南院等她。
一个热锅子,三份素菜,四份水产,两份羊肉,锅底是猪肉熬的,香气四溢。
杜且净手坐过去,也没问沈容,她相信罗氏能处理好,这是他们母子之间的事情,她不需要知道,也不想知道。
“沈容是我没教好。”罗氏难得低头,“看在他自幼失去父亲,又没有兄长陪伴长大,只有我这个没有什么学识的阿娘,平日我也没什么可教他的,他也不知为何学成这般模样。你还是莫要生他的气。”
杜且当然知道沈容是在书院学的,眼下理学盛行,沈容难免也会接触一些,并不为过,只是见解不同罢了。
“我已去信临安,父亲已经为沈容找了书院落脚,只要通过太学的考校,便能顺利入学。”这是她答应罗氏的,也是报答罗氏为她找来香工,思归香坊能顺利交货,“等到来年三月,春暖花开,阿娘选两名得用机灵的书僮,陪他上临安。”
“我还有另一桩事要与你商量。”罗氏往铜锅里放了鱼虾,滚了几下便捞起放到杜且的碗中,又给她倒了一杯酒。
酒香钻进杜且的鼻尖,撩动她腹中的酒虫。先前在弃之的宅子里,她几度忍住饮酒的冲动,不想落人口实。可沈家终究还是她的地盘,即便是她夜夜宿醉,也没人敢诟病于她。
“阿娘是想拜谁为师,还是想早些启程?”杜且问。
罗氏摇头,“老太爷眼看着没几日光景了,我想为沈容说一门亲,在他进京之前成亲。你以为如何?”
杜且噎了一下,她以前便有过这样的提议,但罗氏并没有同意。
“二房如此咄咄逼人,长房若是无后,早晚都会落入二房之手。你想走,我不拦你,但这个家总要有人撑着。我老了,撑不了太久,也该再找一个人,为沈家守着。”罗氏不为难杜且,但她也要为这个家考虑,为沈容考虑,“人我已经找好了,明日便让人去说亲。你把婚事操办起来,越快越好。”
这,不是商量,但杜且无权干涉沈容的婚事,全凭罗氏做主。
婆媳二人难得同食饮酒,杜且惊奇地发现罗氏酒量不差,二人饮了一坛仍是觉得不过瘾,又让冬青热了一坛,还没等倒上,东院便来人了。
东院有留大夫和沈容夜里轮值,罗氏和杜且只在白天过去走动,但大抵都帮不上忙,平日杜且也不常过去问安,沈老太爷也不见客。东院能用的奴从不多,以前有陈三在,事事都由他来操办,外间有一两个差遣的奴人侍婢也就够了。陈三走后,配了专门熬药的药童,还有奴从和侍婢各两名,外间还有粗使的婆子,照顾不可谓不周。
留大夫住下来后,观察两名奴从和两名侍婢都没有问题,粗使的婆子是从杜且院里调过来的,从未进内院服侍过沈老太爷,也没有经手过他的吃食和汤药。
可饶是如此谨慎,沈老太爷还是出了状况。
今夜服过药后,沈老太爷吐了数次,人呈现昏厥之状,再喂他吃食,都喂不进去。
汤药是留大夫亲自熬的,吃食是婉娘做的,所有食材都经留大夫过目,没有相冲相克的食物。
留大夫心神难安,他亲自照料的病人,若是出了岔子,这可是会毁了他的医德,尤其是沈老太爷这样的人物。
“大娘子,我真的尽力的,这些新配的药方当中,并没有被加入其他的东西。”
杜且安慰道:“留大夫,你无须自责,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翁翁年事已高,沉疴已久,并非你的责任。”
杜且注意到,罗氏整个过程始终冷眼旁观,似乎早有预料。今日沈五湖来闹,后院有人出没,罗氏不可能不知道,可杜且回到家中时,她只字未提。
罗氏回眸朝她挑了挑眉,使了个眼色与她走出去。
“把老太爷病危的消息散布出去,来一个瓮中捉鳖吧!”
杜且深吸一口气,她还是小看罗氏了,竟然以沈老太爷为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