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离了妖仙禅院,驾筋斗云,排云追电,须臾间,就到了音海。这音海,无心虽不是第一次来,但是却是第一次道妖仙道场落伽山附近,当下停云观看,但见那:汪洋海远,水势连天。祥光笼宇宙,瑞气照山川。千层雪浪吼青霄,万迭烟波滔白昼。水飞四野,浪滚昼遭。水飞四野振轰雷,浪滚昼遭鸣霹雳。休言水势,且看中间。五色朦胧宝迭山,红黄紫皂绿和蓝。才见妖仙真胜境,试看音海落伽山。好去处!山峰高耸,顶透虚空。中间有千样奇花,百般瑞草。风摇宝树,日映金莲。妖仙殿瓦盖琉璃,玄音洞门铺玳瑁。绿黎影里语鹦哥,紫竹林中啼孔雀。罗纹石上,护法威严;玛瑙滩前,木叉雄壮。
无心此次不是来观赏风景的,也没有看太久,径直按云头,到紫竹林之下。早有诸天迎接道:“圣人前者对众言圣君归善,甚是宣扬。今保玄奕,如何得暇到此?”无心苦笑道:“因保玄奕,路逢一事,特见圣人,烦为通报。”诸天遂来洞口报知。圣人唤入,无心倒也是守规矩,老老实实的进去了,至宝莲台下拜了。圣人问:“你来何干?”无心笑道:“我师父路遇你的禅院,你受了人间香火,容一个黑熊精在那里邻住,着他偷了我师父袈裟,屡次取讨不与,今特来问你要的。”圣人道:“这孩子说话,这等无状!既是熊精偷了你的袈裟,你怎来问我取讨?都是你这个孽狐大胆,将宝贝卖弄,拿与小人看见,你却又行凶,唤风发火,烧了我的留云下院,反来我处放刁!”无心笑着,拱手道:“圣人,乞恕弟子之罪,果是这般这等。但恨那怪物不肯与我袈裟,师父又要念那话儿咒语,我忍不得头疼,故此来拜烦圣人。望圣人慈悲之心,助我去拿那妖精,取衣西进也。”圣人道:“那怪物有许多神通,却也不亚于你。也罢,我看玄奕面上,和你去走一遭。”无心闻言,谢恩再拜。即请圣人出门,遂同驾祥云,早到黑风山,坠落云头,依路找洞。
无心领着圣人往黑风洞走去,正行间,忽见的前面一个老道手托着一个碧玉盘子,盘中有两颗仙丹,正往黑风洞方向走去。妖仙圣人看了一眼,奇道:“此等小山,竟还有人能炼出这等仙丹,丹道造诣不错啊!”却不想无心一个箭步攒上前去,掣出棍子,对着那老道当头就是一棒,打得脑里浆流出,腔中血进撺。圣人大惊道:“你这个孩子,还是这等放泼!他又不曾偷你袈裟,又不与你相识,又无甚冤仇,你怎么就将他打死?”无心笑道:“圣人心肠慈悲,你不认得这妖怪,怪我滥杀。却不知他是那黑熊精的朋友。他昨日和一个白衣秀士,都在芳草坡前坐讲。后日是黑精的生日,请他们来庆圣衣会。今日他先来拜寿,明日来庆圣衣会,所以我认得,定是今日替那妖去上寿。”圣人说:“既是这等说来,也罢。”无心这才去把那道人提起来看,却是一只苍狼。旁边那个盘儿底下却有字,刻道:凌虚子制。行者见了,笑道:“造化!造化!”我也是便益,圣人也是省力。这怪叫做不打自招,那怪教他今日了账!”圣人问道:“你说这话何意?”无心笑道:“圣人,我有一个计较,圣人若要依得我时,我好替你作个计较,也就不须动得干戈,也不须劳得征战,妖魔眼下遭瘟,圣衣眼下出现;圣人要不依我时,圣人往西,我无心往东,圣衣只当相送,西行取经只当落空。”
见无心笑得自信,圣人笑道:“这狐熟嘴!”无心道:“不敢,倒是一个计较。”圣人说:“你这计较怎说?”行者道:这盘上刻那凌虚子制,想这道人就叫做凌虚子。圣人,你要依我时,可就变做这个道人,我把这丹吃了一粒,变上一粒,略大些儿。圣人你就捧了这个盘儿两颗仙丹,去与那妖上寿,把这丸大些的让与那妖。待那妖一口吞之,我便于中取事,他若不肯献出圣衣,我将他肚肠,就也织将一件出来。”圣人没法,只得也点点头儿。无心笑道:“请圣人变来看看。”尔时圣人乃以广大慈悲,无边法力,亿万化身,以心会意,以意会身,恍惚之间,变作凌虚仙子:鹤氅仙风飒,飘欲步虚。苍颜松柏老,秀色古今无。去去还无住,如如自有殊。总来归一法,只是隔邪躯。无心看道:“妙啊!妙啊!还是妖精圣人,还是圣人妖精?”圣人笑道:“无心,圣人妖精,总是一念。若论本来,皆属无有。”行者心下顿悟,转身却就变做一粒仙丹:走盘无不定,圆明未有方。三三勾漏合,六六少翁邴。瓦铄黄金焰,牟尼白昼光。外边铅与汞,未许易论量。
圣人捧着仙丹,径到妖洞门口看时,果然是:崖深岫险,云生岭上;柏苍松翠,风飒林间。崖深岫险,果是妖邪出没人烟少;柏苍松翠,也可仙真修隐道情多。山有涧,涧有泉,潺潺流水咽鸣琴,便堪洗耳;崖有鹿,林有鹤,幽幽仙籁动间岑,亦可赏心。这是妖仙有分降菩提,弘誓无边垂恻隐。圣人看了,心中暗喜道:“这孽畜占了这座山洞,却是也有些道分。”无心在盘中暗传音信:“圣人,这妖怪洞府十分清幽,不似是山精野怪,只怕是有些师承。”圣人笑道:“我这行院旁竟有这等大妖,你若是不来,我竟不知。你且稍待,我施慧眼观瞧一番。”说话间,就见圣人眼中猛然闪过两道金光,无心虽在盘中,却也觉浑身上下都被看透了一般。圣人笑道:“看洞中妖气,虽然还是妖怪气息,但是功法却是古时的炼气法门,想来是有个练气士在此修行,大限到了,被这黑熊精得了衣钵传承。也罢,我且去会会他。”说话间,圣人往洞口走去。
到了洞门口,圣人上前拍门,早有那小妖在门后将他认出来,急忙报了进去。黑风怪来到洞门口,见凌虚子手托仙丹,心中响起给凌虚子送请柬的小妖回报说凌虚子正在炼丹,答应今日给自己送上一颗,当下不疑有他,开门笑道:“凌虚,有劳仙驾珍顾,蓬荜有辉。”圣人道:“小道敬献一粒仙丹,敢称千寿。”他二人拜毕,方才坐定,黑风怪忍不住又叙起他昨日之事,圣人却不答,连忙拿丹盘道:“大王,且见小道鄙意。”觑定一粒大的,推与黑风怪道:“愿大王千寿!”黑风怪哈哈大笑,亦推一粒,递与圣人道:“愿与凌虚子同之。”说话间,将无心变作的那一颗放在了口中,却不想这丹药竟自己滚了下去!
黑风怪一惊,笑道:“这丹药好大灵性!”却不想腹中突然绞痛,心肝脾肺无一不痛,倒地难起,连连打滚。妖仙圣人现了本相,斥责道:“你这妖魔,在我行院昼围为妖,不曾受我圣门劝诫也就罢了,竟然还敢贪墨我圣门之宝,还不快快交出锦斓袈裟!”黑风怪腹中疼痛,却是无心在他腹中捣乱,伤及肺腑是连连咳血,又见妖仙法相哪里还敢顽抗,老老实实的去把袈裟取出,双手敬献。无心在他腹中知晓袈裟已经取来,化一道白烟从他鼻孔中钻了出来,伸手夺了袈裟,喜形于色,连连向圣人道谢。圣人一笑,伸手丢出一个箍套在了黑风怪头上,无心一见,龇牙咧嘴的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紧箍,连连苦笑。黑风怪待到无心出来,不知好歹,提枪便刺,却不想圣人和无心早就防着他,一起跃上半空。
圣人将真言念起,黑风怪只觉头疼欲裂,更是神魂震荡,心脾俱伤,丢了枪,满地乱滚。半空里笑倒个美狐王,平地下滚坏个黑熊怪。圣人道:“孽畜!你如今可皈依么?”黑风怪哪里还敢造次,满口道:“心愿皈依,只望饶命!”无心恐耽搁了工夫,意欲就打,圣人急止住道:“休伤他命,我有用他处哩。”无心奇道:“这样怪物,不打死他,反留他在何处用哩?”圣人道:“我那落伽山后,无人看管,我要带他去做个守山大神。”无心笑道:“诚然是个救苦慈尊,一灵不损。若是我有这样咒语,就念上他娘千遍!这回儿就有许多黑熊,都教他了帐!”却说黑熊精苏醒多时,公道难禁疼痛,只得跪在地下哀告道:“但饶性命,愿皈正果!”圣人方坠落祥光,又与他摩顶受戒,教他执了长枪,跟随左右。那黑熊才一片野心今日定,无穷顽性此时收。圣人吩咐道:“无心,你回去罢。好生伏侍圣僧,以后再休懈惰生事。”无心笑着道:“深感圣人远来,弟子还当回送回送。”圣人道:“免送。”无心也不矫情,捧着袈裟,叩头而别。圣人亦带了熊罴,径回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