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皎一点头,将墨蒙带了出去。
两人在外面具体说了些什么不清楚,但沉皎回来后朝萧琅比了个“妥当”的手势,双方就此达成一致。
其后数日,容宣来了三四封信,皆是表达关心与相思,顺便汇报进程。他们一行人已过江,正准备与燕如和卫羽汇合,一同往邝鹿台去。
萧琅只给他回了一封信,信中提及两桩事。
一是早些年二人出使西夷时,曾承蒙关照的猎户之子韩涉江机缘巧合下得明义青眼,现已相认。其人确有真才实学,且值得信赖,但政见尚显青涩,故封平准令,以佐治粟内史宋丘。
二是重建东坊。这两年涌入伊邑的国人越来越多,正是铆足劲发展的时候,萧琅想要推平东坊那一堆奢侈无度占地宽阔的亭台楼阁,全部改建为同南北坊一般的普通房舍,供伊邑国人居住买卖。
但改建“贵人坊”远比新建一坊复杂得多,如今西夷宗室与一众大贵族皆聚居在此,若是推翻改建势必要让他们迁徙,这般庞大的一批人能迁到哪里去呢?
明义提出了同样的疑问。
沉皎宽慰他道,“君后说他们自有去处,君侯莫急。”
明义叹了口气,不甚赞成,“这些人并非善茬,个个居心叵测,万一狗急跳墙,君后一介妇人恐怕奈何不得,不若等君上回来再议。”
“无妨,君后自有打算。”
“可君后已卧床多日,即便有打算又当如何实施?”明义并不怀疑萧琅的手段与智慧,他担心的是萧琅的身体状况由不得她消耗。
“这……其实情况也没有君侯想象的那般糟糕,车到山前必有路,君侯且宽心。”
沉皎不安地摸着袖子里的钥匙,模棱两可地糊弄着。明义的话实在说到了他的心坎上,别人都在担心的事他又何尝不担心,可眼下只能听天由命。
明义显然不大相信这含糊之辞,他摇着头,忧心忡忡地辞别出宫。
沉皎目送明义远去,他紧张地搓了搓手,忐忑不安地跑回观星殿。李岱在那里守着,他因此感到无尽的害怕与可悲——
所有人都在担心秦王后病入膏肓后秦国该怎么办,却没有人问一句秦王后为何会病入膏肓。
师叔,这便是你在意的江山与子民,可谁又在意你是谁,从哪里来,最后又归去何方。
李岱听见进门的动静回头看了一眼,见是沉皎便放下心来。他刚站起来想说下萧琅的情况,对方却问了个让他大发雷霆的问题。
“请问……有没有甚办法可以……强行叫醒君后?”
沉皎问得言不由衷,因这实非他所愿,而是萧琅的叮嘱,那人怕极了某一天她倒下之后会有人祸乱秦国,便想采取些极端的办法,以保证天不会塌下来。
“你疯了!”李岱气得语无伦次,“胡说八道些甚东西!你若想她死直接一碗毒药灌下去当即毙命多好,何必如此折磨她!你真是疯了!你这个杀人凶手!待君上回宫我定要禀明君上治你一个杀人之罪!赶紧滚出去!”
“对不起……”
沉皎缩着脖子灰溜溜地离开内殿,坐在门外的地上抱成一团唉声叹气。
他早就和自家师叔说过这种话不能问,一问指定要挨骂,他果不其然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再说,等容宣回来了知道他办的这事必定新账旧账一起算,到时候还有哪个胆大的能来救救他!
约摸盏茶工夫,李岱背着药箱走出内殿,他瞥见站在门边的沉皎忍不住再次怒气上头,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理会,甩着袖子走人了事。
沉皎沉沉地松了口气,溜回内殿守着萧琅。
夜至子时,秦宫肃静。
观星殿内宫人除当值之人外皆已歇下,沉皎也趴在床边昏昏欲睡。
正当他魂梦相依、迷迷糊糊地分不清楚现实和梦境时,蓦然感觉到床榻一阵轻微晃动,由是惊醒,警觉地坐直身体看向萧琅。
“师叔?您醒了?”
此时,面前这人扶着额头坐在床上,眼睛却没有睁开,听到沉皎的呼唤后凝滞良久方艰难地睁开眼睛,而后抬头看向沉皎,满眼疑惑地轻声问道——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