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僵在原地丝毫不敢动弹,她紧盯着被萧琅慢慢拔出的匕首,几乎要尖叫出声,但声音卡在喉咙里,憋得她几欲晕厥。
无数道视线黏在匕首上,利刃每抽出一寸,众人的呼吸便紧张一分,这个过程无比漫长、无比煎熬,他们害怕看到匕首上鲜红的血,怕得胜过任何酷刑。
萧琅紧握着宫人的手,独独留了最后一寸未拔出,手心里的那只手抖得让她忍俊不禁,“你猜,是红是白?”
宫人张了张嘴,骇然惧至失音。
萧琅不再问她,自顾自将匕首往外一拔。
夜幕之下并未出现想象中鲜血淋漓的景象,但已有人受不了这刺激,压抑着喉咙里的尖叫,呜咽一声晕了过去。
萧琅举起匕首对月而望,利器依旧银亮,刃上沾了些布条被撕裂时留下的碎绒,却是没有丝毫血迹。
巧连忙打开襁褓查看,公孙依旧吹着泡泡在沉睡,细弱的身体没有丝毫损伤,只是包裹他的衾被被匕首扎了数个对穿,眼下正大剌剌地张着口子,被风吹得张牙舞爪。
她猛然跪倒在萧琅面前,泪流满面,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与哭腔,“先生保佑……公孙万安……先生保佑!公孙万安!先生保佑!公孙万安!”
诸人齐齐高呼“先生保佑,公孙万安”,当真是劫后余生无疑!
“看来你猜错了。”萧琅将匕首丢在行刺的宫人脚下,“好心”问她,“你知道猜错的后果吗?”
匕首落地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惊断了宫人心里一根弦。她猝然软倒在地,目光空洞地盯着那把失利的武器。
萧琅在宫人鬓角揉了几下,哧啦一声扯下一张脸皮,假皮下是一张捂得浮白却又因用力撕扯而泛红的脸,那副面容熟悉得令人惊骇。
她扔掉假皮,打量着宫人的脸,“声东击西固然巧妙,可旁人亦非蠢货,但愿你家主君多用些心思在正途之上,旁门左道终是折福折寿害人害己。你说是也不是,奚。”
“怎么是你?”一旁的巧瞧见宫人的模样无比震惊,一时顾不上尊卑礼仪,抱着公孙躲到了萧琅身后,“你不是被关在偏殿里吗?”
宫人瞥了她一眼,低下头没有回答。
萧琅转身看着公孙,突如其来地叹了口气。这孩子长得跟她想象中白白胖胖、大眼睛圆滚滚的模样差距甚大,一点儿也不像秦俭和蔡雉,更不像容宣,甚至看不出是男是女,只觉得有一点点丑,她顿时有些失望,便忍不住叹气。
巧不知她为何叹息,因而惶恐至极,不自觉地抱紧了公孙,低下头作势欲跪。
萧琅没有制止巧的行为,她手掌一翻,翻出一支金花蓍草,别在了襁褓的绳结上。“君子有所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
巧不解此言之意,一时愣忡,呆呆地看着萧琅的眼睛。那双布满星辰的瞳孔好像有一股强大的吸引力,几乎要将她的灵魂吸进去,脚下忽然松软,身体飘飘欲仙。
眼看巧似有灵魂出窍的征兆,萧琅抬手甩了下拂尘,“天道有常,命途无常,常人常心,不得窥视。”
拂尘拂起一阵凉风,扑面浇醒了巧,对方一个哆嗦,惶恐不安地回了声“是”。
“进屋去罢。”
萧琅又说,言罢便要回观星台去了,后面的事情不归她管,她也快撑不住了。
路过容宣时,她本无意停留,只想快些走过去,免得被对方看出异样。
谁知,容宣冷不丁地朝她躬身一揖,“孙为止多谢先生赐名。”
萧琅闻言身形微顿,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接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沉皎快步跟上去,一个眼神都没有留下。
这师徒俩生气了?因何而气?难道是因为今夜变故?
容宣见二人神态心中甚是疑惑,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来不及细问,眼下多的是需要他处理的事,就好比今晚这两个刺客,传出去真真丢人现眼!
院外车铃遥遥一动,院中立知疆景先生已经离开,瞬间恢复了喧嚣的气氛。
宫卫轰隆隆地闯进来,又拖着腿软走不动道的两名假宫女轰隆隆地离开。宫人默不作声地跪了一地,静静等候着容宣的雷霆震怒。
刘晨在旁站着未动,她犹豫良久,亦终是折腰屈膝,跪伏请罪。
容宣着急寻人,遂未曾过多责难,只冷冷地扫了一圈,抛下句“宫规处置”便拂袖而去,留下一群人闹心又慌乱,哭泣求饶的声音充斥着东宫和永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