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春初,秦国大上造长懿率军七万出发,目的地正是秦吴接壤的番阳郡,医家学生四人随军。
吴侯与太子良之感恩戴德自不必说,魏侯之气急败坏更在意料之中,赵国鞭长莫及,如今悔恨已是无用。
适时宫内无事,连蔡安都很消停,她早已被关押在东宫一处偏僻侧殿内,内外有宫人把守,时刻盯着她的动作。那日闹剧后,秦王宫内外便统一口径说她因过于思念家乡与母亲得了癔症,致使冒犯疆景先生,先生虽恕她无罪,然太医令认为其日后需得常常静养,故隐居深宫闭门不出。
至于永巷的奚,萧琅也已查明来历。其为赵人,乃冒名顶替之辈,原主一家并非葬身天灾,而是为她所害,不过巧的是,她的本名也叫奚。
奚虽是赵女,却非蔡安同伙,也许是真,也许是她不肯认,总之萧琅不予计较,也并不打算留着她顺藤摸瓜,摸到最后八成又是那几位老熟人,目的也无非是那几个,于是秘密 处死了她,后续处理得天衣无缝。
想来这一两年也着实烦人,北地碍于疆景先生久居江南之地,以及秦王与疆景子有姻亲关系的说法不敢搞出大动作,但在朝野上下安插谍偷鸡摸狗的举动却是没少做,隔三差五冒出一个,杀掉一个又一个,容宣想不明白那俩人手里到底有多少人顶得住如此浪费,由是越发眼热“血蔷薇”。
刘晨中间又来过几次,终于如愿见到了疆景先生,尽管惊讶于疆景子和秦王后完全相似的面容,却也能自己说服自己,因为最近几年疆景子和秦王后乃萧燕然与齐国公主所生姊妹的说法甚嚣尘上,此般不过眼见为实罢了,一时亦是唏嘘同胞不同命,只不过命途都教人好生羡慕便是了。
萧琅趁机又提起“太政令”一事,此次刘晨依旧犹豫,正当萧琅想问个缘由时,她主动开口说了个明白。
“无尽红尘自西夷覆灭后便日趋离散,如今随越姬陪嫁归入赵王麾下,我等还以为无尽红尘又有着落了,还为此烦恼了好一阵,不过眼下看来……”刘晨说着挑了下眉。
萧琅明白她的意思,便是担心容宣和赵韦一样,让血蔷薇沦落成第二个被无度取用的无尽红尘,遂赶紧帮容宣说好话,“秦王是有些人面兽心口蜜腹剑,为人阴阳怪气表里不一,却也不至于同赵王一般无耻。”
“呃,先生说的是。”刘晨呆了一下,这话实在难接,“不过秦王其实也、也没有这般呃复杂。”
门外刚好听到两人对话的容宣气得叉着腰翻了个白眼,容恒手忙脚乱地安慰他说“先生夸您呢”,容宣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回他一句“下次让她这样夸你”,容恒立刻识相闭嘴。
听了一耳朵坏话的刘晨见正主来了甚是尴尬,起身站到萧琅身后心虚得眼神四处乱瞟,不等容宣开口便抢先一步告退,溜之大吉。
容宣并未留她,倒是站在牖前遥遥望着那道慌忙逃窜的红艳艳的背影若有所思。
“莫看了,在我一番吹嘘下她的心思已动八九分,待我创造一个契机定能成事。”萧琅得意洋洋,全然忘记方才那番“吹嘘”有多气人,只自顾自地说道,“如今,天下人无不相信你我有姻亲关系,我与秦王后乃帝师之女的说法已为主流,再加上我长居相舍和秦王宫,以及你与秦国那令人眼红的气运,你的身份必定日渐明朗,日后可要当心刺客不绝噢!”
“天下人可知晓你不遗余力地抹黑你家君子人品?”容宣弯腰捏住萧琅的腮,“我最该担心的明明是你的毒舌!”
“我没有抹黑你!”萧琅拨开那只捏住她脸颊的手,自认实话实说,没有丝毫抨击之意。
“我哪有人面兽心口蜜腹剑阴阳怪气表里不一?”
“我说有就有!”萧琅扒拉着案上乱七八糟的竹简敷衍着他,像是在找什么东西,然而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倒是将旁边堆好的竹简又翻得一团糟,“我昨天写好的那卷简去哪儿了?”
“在这儿。”沉皎从书架上取下一个锦囊,抽出一卷简转手直接递给了容宣,“师叔昨日为九州、秦国和帝星占了三卦,今岁天卦已尽,地卦余一,人卦余双。”
容宣忙道了声谢,双手将竹简捧过来,当下便坐在萧琅对面细细浏览起来。
萧琅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沉皎整理着竹简,随口提醒道,“去岁我代你收了龙非那张神弓,配箭廿又二已完工,过两日他生辰时你莫忘赐还与他。”
“改日我同他赛一场再说。”容宣心里仍惦记着那场不够尽兴的比试,总想着寻个机会堂堂正正地、没有顾忌地比上一场。
“随时约他便是。”萧琅扶案站起来,“你且看着,我去小憩片刻。”
“莫走!”容宣连忙拽住她,“我看不懂这个,这写的全是卦象?”
“四年的书你白看了!”
萧琅白他一眼,她还寻思这人看了那好些书最起码对占卦能有个一知半解,结果连是不是卦象都不知。她抱了盆枣子在一旁的榻上躺下,指使容恒帮她举着竹简,等候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