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枝不高,容宣在半空蹬了下树干借力,轻巧落在树下积雪与落叶堆上,在那个浅浅的脚印上印下另一个脚印,两枚脚印交叠在一起很快便被落雪拍散。
树上积雪因他一脚簌簌而落,雪块砸在地上溅开簇簇素玉琼琚。断裂的树枝砸下来深深嵌入雪中,他矮身取来一看,断口上有一截被利器切割过的痕迹,明显事在人为。
这人好狠的心,对自家君子都能下此毒手!
容宣没好气地扔掉树枝,正欲继续往前寻觅“罪魁祸首”时脚下忽然起了一阵风,将树下积雪倏地拂开,露出了底下窝藏的四只兔子。兔子尚且活着,挨挨蹭蹭地挤成一团,在雪地里不甚起眼。他俯身一一拎入怀中抱着,那兔子极其老实,窝在一起动也不动。
兔子堆下压着另一枚布片,被余风吹得卷入了灌木丛中。容宣追过去拾起来,手背被灌木肆意横生的刺剌出一道红印。他打开一看,上面亦是两行字。看罢,手下不觉捏紧了布片,脸色紧跟着黯淡下去。
“既不愿相见,又何必善言,予人一场空欢喜。”
容宣哼笑,语气有些幽凉。他将布片攒入手心,抱着兔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风吹遍残雪,温和掩去来往的痕迹。它悄悄游弋过容宣耳畔,转瞬向着他方奔去,惹来片刻驻足回看。
容恒正在责怪墨蒙白长了一双眼睛却没有看好容宣,墨蒙反驳说自己又不是容宣的长随,两人吵着却见争执的主角抱着一堆松松软软的兔子回来。容恒赶紧迎上前去想要接过兔子,结果对方却不肯给他。
那人跑去火堆旁坐下,摸着兔子一脸失落怅惘的模样。
“君侯您受刺激啦?”容恒小心翼翼地问道,怀疑容宣莫不是在为这两日杀心太重而感到愧疚,突然可怜起生灵来了?“这兔子落在您手里也算是一家人整整齐齐,您不必内疚。”
“你在说甚胡话?”容宣白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将兔子交了出去。他只是有些舍不得琅琅送他的兔子而已,如此温柔暖和的小动物用来暖手多好。
嬴涓拎着兔子耳朵,感慨这兔子亦是一代不如一代,远不如秋季那两只肥硕,倒是比之更可爱些。
琅琅送我的当然最可爱啦!
这句夸赞令容宣莫名开心,他得意地笑起来,似是已经忘却那一瞬间的怨怼与不快,愉悦地看着嬴涓在容恒处理好的兔子上涂抹着盐巴与磨成粉的花椒。
嬴涓这次学精了,出门时从相舍带了一小包盐巴与椒末,他要认真与萧琅展示一番他炙烤的手艺,说不准能讨得淑女欢心。眼下不如先拿在场各位试试水,尝尝味道如何。
容恒嗅到花椒的香气精神为之一振,他一向最是喜爱花椒的辛味,于是将剩下的兔子扔给了无所事事的墨蒙,自己蹭过去为嬴涓打下手。
夜色深沉,容宣有些倦了,兔子尚未架上烤架他便先行去帐篷里歇下了。一角的燎炉早已将篷内烤得暖融融的,十分舒适,故而沾枕即眠。不知是出于哪般原因,他睡下后竟迅速入梦,在梦里打了一宿兔子……
翌日一早,天色尚未全亮,容恒在帐内被一股炙烤的浓烈香气熏得睡不着。他扒开帘子,正见容宣与墨蒙坐在火堆旁,木架上穿着一只野鸡,那香气正是花椒与油被火烤熟的气味。野鸡外皮已烤得焦酥,渗出的油一滴一滴落在火堆里,发出滋滋的声响。
一旁的嬴涓也探出头来,问容宣这椒盐如何。容宣夸他很是厉害,竟能想到这般烹饪之法。嬴涓闻之不好意思地解释说,其实是包椒末和盐巴的口袋不知怎地松了口,两堆自己混到一起的,不曾想会如此合适。
“自然鬼斧神工,阿涓化而用之,亦当得好手艺。”容宣削下一片肉尝了尝,有些不熟却很香,是与以往大不相同的辛香,他很是喜欢,因而不吝夸赞。
“当真?君侯喜欢便好。”嬴涓不知怎地红了脸,“嘿嘿,我觉得季萧应该也……”
话未说完,容恒一把捂住他的嘴将其拖回了帐篷里。
“他觉得季萧也怎样?”墨蒙有些好奇容恒为何不让嬴涓把话说完。
“不会怎样,他乱说的。”容宣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幸好容恒有眼色,不然他一会儿便去将那椒盐袋子给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