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宣一行将将离开伊邑城,果不其然又被人跟上了。沉皎仔细观察了两日,发现和平时在城中行走时跟踪容宣的是同一帮人,身形动作如出一辙。
容恒烦得很,怎地城里城外都要跟着,容宣是去成婚又不是去造反,如此警惕又何必呢,至于跟防贼似的吗!
沉皎替容宣敲了他脑壳一下,教给他什么叫做“位高权重,树大招风”。
容宣对此想法倒是很随意,权当这些人是宫里免费借给他以保他旅途安逸的侍卫罢了,总归是送上门的便宜,不占白不占,等到了万儒总院再将他们甩开便是,又不耽搁他去找萧琅。
容恒翻了个白眼,说他只想着占人家便宜,却不想便宜是那么好占的吗,日夜提防着得有多心累!容宣却是反驳说,再累能有他们这般昼夜跟随不敢眨眼来得累吗?容恒托着下巴将脸扭向另一边,懒得跟这人抬杠。
主仆二人闲来无事拌着嘴,沉皎无所事事地瞅着车外的风景。而嬴涓则小心翼翼地坐在三人旁边,听他们唠家常一般闲聊着生死攸关的话题,丝毫不敢吱声,一心只想着快些到吴口好找季萧出海。
行至黄昏,一行人于荒野露宿。
跟随容宣出城的三位侍卫围在一起烤着火,容恒跑过去与他们商定着路线,几人一合计算得冬月头两日便能到万儒总院,总之越早越好,早去早回,免得耽搁别的事。
谈罢路线,几人说着说着便闲聊开了。
这些人与相舍其他人都是自容宣开府建牙便跟着他的仆从,其中有一人还是田叔的儿子。他们与容宣之间的感情很不一般,已是超越普通主仆的关系,因而对容宣的事格外上心,对其婚事更是无比期待。
适时有人问起容恒之前可曾见过小君没有,容恒刚想说见过,但忽然记起自己从未去过儒院,便赶紧改口说未曾见过。那人失望地摇了摇头,同另外两人聚在一堆开始猜测起小君的品貌性情。
容恒觉得这个话题不是仆从能胡乱嚼舌的,但又不好对这几人说重话,遂不参与谈论,提点了两句便去找沉皎了。
沉皎正与容宣并嬴涓坐在一处枯树下烤火,火上架着一大块炙肉并三四块烤饼,烤得滋滋作响,香气四溢。
嬴涓小心地拨弄着火堆,翻动着架上炙烤的肉食,油滴落在火焰中发出轻微响动,急促的焰光映红了他的脸。
容宣坐在枯树下的石头上迎风弹着变徵之声,琴声和在风中呜呜咽咽传至远方,无尽凄凉慷慨,与易水河畔荆高分别之悲别无二致。沉皎抱膝在旁,老神在在地看着微颤的琴弦与容宣在徽位间滑动的手指。
“君侯好事将近作甚弹这悲凉的曲调?”
容恒说着在火堆旁盘腿坐下,拿匕首削了薄薄一片肉咬了一口,感觉不太热便丢进了火里。
容宣并未答他,低头将那悠长旷远的曲子弹至终结。
乐尾长长一颤,琴声逐渐消弭,化入风声过耳。他双手轻按在弦上,目光遥遥望着来时路,任西风凛凛变换,鼓起他宽大的袍袖,直吹得发丝飞扬,衣角翻飞。
夜色逐渐降临,秋末冬初的晚风已带上自北方而来的凌厉,旷野枯黄的草叶在低处飞卷着,细细碎碎地沾上了众人的衣裳。
容宣墨色的斗篷铺在地上,浅色的枯草落于其上犹如漫天星辰。他抬头望了望天,星辰尚未值夜,仅寥寥数颗闪烁着微弱的光亮。
用罢晚食,容宣留嬴涓说话,容恒便去帮着喂嬴风,沉皎无事可做便也跟着去了,火堆前立时只剩容嬴二人。
相处这段时日,嬴涓面对容宣时早已不再紧张,他发现容宣只不过是个比他年长一些的年轻人,年纪甚至不如他兄姊大,只是过于沉稳内敛,又是权贵显要,因而被想象成严肃苛刻的模样。
倒是和季萧老气横秋的样子有几分相似。
嬴涓托着下巴,觉得容萧二人相像之处实在太多。
“阿涓,你为何想做剑客游侠?”容宣突然问道,“悬壶济世远比武士要受人尊重,只要世上一日有生者,你便一日不必为生计愁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