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琅极爱倚床沉思,然又有沾枕即眠的毛病,若非一阵急过一阵的敲门声她怕是会一直“沉思”到明天。黄昏时分天光收敛正是揽衾休憩的大好时光,无奈敲门那人一刻不停着实烦人,她只好咬牙切齿地去开门。
门外是钟离邯,乍见萧琅怒气冲冲的模样他吓了一跳,欲叩门的手举在半空很是尴尬,同时也松了口气,正所谓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先生您做甚呢,我敲了好久都无人应声,我还当您歇下了。”
我确实歇下了……事实虽如此但萧琅怎敢承认,讪笑着说自己思考问题时太过投入仿若失聪云云。钟离邯担心地问她是何问题,若实在棘手不妨找容宣拿个主意。
“不了不了,小事一桩何必哪!”她客气推辞几句,紧接着转移话题,貌似关怀地问钟离邯怎地自己回来了,为甚没有陪伴容宣左右。
“郡守收拾了一间好的给少主,越姬和柳姬分别关押于两间狴犴。”钟离邯说着一撇嘴,“郡守亏待不了少主,况且少主现在根本不需要我陪,他心里早就没我了……”
“没关系,他心里还有我啊!”萧琅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膀。
钟离邯脸一黑,不知该不该还嘴,好在他回客舍并非要与萧琅闲话,乃是容宣听闻萧琅夜里要再探无尽红尘便赶紧吩咐他回来阻止。
“少主已骂过我了,我知错了……越姬与郡守说证据在琼琚间很明显是故意透露给旁人听的,他们既知少主在临淄说不准也猜到了先生在此,或许这一切都是为了引出先生……少主自有法子脱身,先生安坐客舍静候便是。”
钟离邯一字不差地转达了容宣的话,萧琅却只是敷衍地回应了一个“哦”,见状他也不多说,进屋往席上一坐,沉声道,“少主深知先生秉性,特吩咐我跟着先生,看好先生也算将功补过。”
“哦?那我安歇你跟着吗?如厕你跟着吗?”萧琅在他鼻尖上狠戳了两下以示不满。
钟离邯挠着头一脸为难,“这……不合适罢?我怕少主会、会打我……”
这人是听不出好赖话还是怎地?
萧琅默了一瞬,换了种说法劝他,“你跟着我好说,只是可怜了你家公子,圄中歹徒满坑满谷,万一有人瞧见他柔弱漂亮便欲行不轨,他一拳难敌四手恐有性命之忧……唉~至时我换个冉冉初升的新星辅佐,乖顺又安分,倒也好得很……”
钟离邯瞬间焦急不安,“先生莫胡说,我家少主他、他才不会……您千万别放弃少主呀!”
萧琅弯眸笑道,“那你赶紧回去看着呀,万一去晚了我便是不想放弃也得放弃了!”
钟离邯本就有些坐立不安,但碍于容宣的命令他不敢离开,在萧琅东一句西一句的恐吓下他终于还是坐不住了,猛地站起身来叮嘱一句“勿乱走动”便冲出房门不见了踪影。
萧琅瞟了眼被他带翻的案几撇撇嘴,扒着门缝抻首瞅了瞅院子左右。商人已散,两名隶卒也撤了,她反锁上门梳起头发换上干脆利落的胡服,坐在牖旁静待天黑。
那名娼女子的住处还真是个大坑!听钟离邯的意思这个局坑的不止是容宣一人,还想连她一并坑进去。
即便是坑她也要走一趟,越邑分坛与无尽红尘都是东原毒疮,早治早好。若是由她亲自出手料理血蔷薇,姜妲即便知道了也不敢不满,如此便可将容宣摘出去,更可令姜妲对饱受委屈的丞相愈加怜惜,虽不好听却实在得益。
容宣靠在墙上突然打了个喷嚏,心中忽地萌生了一种不合时宜的想法——郡守将圄中布置得如此妥帖竟比客舍还要干净,丞相的身份甚妙,能省下不少住宿费呢,不如将疆景子也骗进来住几日。
脚步声远远传来,他将手里的书往墙角一扔,乖巧地倚墙而坐,像极了老实本分的犯人。有人在栏外勾了勾他的袖子,容宣扭头一看心里一惊,“你怎地回来了?不是让你去看着疆景子的吗,她不在客舍?”
钟离邯将萧琅说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达给容宣,听罢,容宣脸上露出个十分纠结的表情,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钟离邯也反应过来,理亏地低下头,“少主,我现在回去还有用吗?”
容宣无力地摆摆手让他一旁歇着去,萧琅绝不可能在客舍安生待着,怕是钟离邯前脚刚走她后脚就跑了,这女子从不肯听话,吃过一次亏还不长记性,纯属记吃不记打。他有些忧愁地叹了口气,钟离邯也跟着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