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昭忙去扶起这位少年,认真道:“此前你与我有救命之恩,便是不在军中,我能给你的,又何止一肉之味?一膝之安?”
“我说过,待此事平息,我叫人送你回家,给你些银两,买地也好,做些买卖也好,一生无虞岂不是很好?你年纪还小,等到过两年,请个媒婆,谈上一户美娇娘,到时候请我喝一杯喜酒,不是美事一桩?”
连璧双唇蠕动了两下,有些哽咽,却强撑着嗓音道:“不会了…我这样的人,一辈子也娶不上新娘了…”
岳昭马上明白,连璧介怀的是曾经被白涧糟蹋的过往。
这件事对于任何一位男性来说。其伤害,完全不亚于女性。
看来连璧是对此产生了介怀,过不去心里这一关,还真是……岳昭暗骂自己说错了话,但他仍然是像个长辈一般耐心疏导着:“其实这件事不必怨怼于身,若你还愿意,也可以不回家乡,就像上次说的,去衡州也好。在哪人人都不知道,你心中不必有那么大的负担。”
连璧再次仰起小脸,眼圈微红,坚定的望向岳昭道:“我不,我不愿。我要用最强悍的方式,洗刷自己的耻辱,上次没杀成白涧,我一定要杀了他!”
岳昭温声告知他:“白涧已死,你心中的结大可解开了。”
连璧听完微微讶异,随后又十分坚定的说了一遍方才的话,岳昭无奈的摸了摸他的脑袋。
其实这个动作,若是两世加起来的实际岁数做来,倒也没什么,但怪就怪在,他目前也就二十五六,这个动作令连璧倍感奇怪。但心里却不排斥。
“你说要上战场,其实完全是一时之气。”岳昭不咸不淡道:“上次在山野与白涧作战,我注意到你看那些尸体的眼神,连璧,你事忍受不了这些的,真正的大规模战争,只会比这个更加残忍。”
“你现在所想的,无非是脑子一热,想要建功立业,想要靠着这些来强化你的外表,赢得尊重,但是战场上没有热血,凡是持刀者,血都是冷的。真正见过死亡的人,对其有感触之人,是很难忍受的。”
岳昭说到这,轻轻一叹,道:“我说的,你能明白么?连璧,获取尊重的方式有很多种,你还年轻,没必要因此选择最难的一种。”
其实岳昭说了这些,亦是存了私心的,连璧的遭遇他非常同情,甚至引起了他的怜惜,他希望的是,这样的人能够好好活下去,活到自已一步一步开创到的太平之世之时。
可显然,连璧并不这么想,他沉默片刻,随后反问了岳昭这样一句话:“大人,我们这样的人还能够用什么方式赢取世人的尊重?”
岳昭一愣,紧接着,连璧继续道:“我这样的人,就算娶妻生子,难道不会怕有朝一日,遇到相识之人,届时两两相望,皆是戳着脊梁骨的讥讽之语么?”
“我这样的人,就算靠您的力量过得人模人样,难道所有人都没有记忆么?官府是不允许我这样的人的后代读书识字的,他们会在我的脸上,刻上一个淫字!难道我的心上会没有这样一个字么?”
连璧一连串的质问,令岳昭哑口无言,他抬起头来,目光轻轻描绘着连璧的眉眼。
这是个年轻俊秀的男人,他的眉眼亲和,看起来十分柔美,但岳昭此刻知道,这个人的心硬如铁。
岳昭忘记了这个社会对人的束缚,也忽略了连璧给自己强加的束缚,若他真的是能够这样蝇营狗苟潇洒一生的人,当时又何须去冒着生命危险刺杀白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