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权教的人倒真是好手段啊,竟然已经猜出了我师父是谁,你们还真是手眼通天啊!只是可惜,你们终究还是露出了破绽……”李孚一微微抬眸,一双眼睛带了点儿红丝,他盯着钱爻,目光中带着讽刺的笑。
“你们怎么就忘了我和我师父有仇呢?怎么就忘了,若是我师父复活,一定会来杀了我呢?他怎么可能会这般对着我笑!”
“如此假象,你们做的是真敷衍!”他猛地抬眼,抬手拿起浮淩,眸底暗红一片。
抬手浮淩剑光闪出,冲着钱爻就打了过去。
“你们敢冒充他,着实是触犯了我的逆鳞,浮凌,砍了他!”李孚一眸光一横,浑身气势一凌,整个人都变得可怕起来,那通身浑厚的力量再度提起,抬手之间就要打出杀招,誓要钱爻的命。
钱爻就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那个如同疯魔了一般的人,看着他由不可置信转变为兴奋至极,然后是质疑,接着就是下杀手。
因为在他的心里,他觉着祁陆不会来,觉着自己的师父不可能会这般好声好气的跟他说话,因为他觉得祁陆应该是恨他的。
可是他这个傻徒弟怎么就不好好想想呢?
他怎么可能会恨他?
如果恨,早在他复活之初就去找他报仇了,又怎么可能会拖那么久,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报仇?
更何况,他为什么要恨他呢?
他祁陆一手养大的徒弟,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徒弟,他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他怎么可能下得去手?
钱爻闭了闭眸子,一双手紧紧掐着掌心,像是不知道疼一般。
凛冽的剑风冲着他而来,他一点儿也不避开,浮凌剑已经到了他的面门,只要在近一点点就直接可以斩了他。
突然他猛地睁开眼,一张普通至极的面容之上神色淡淡,然而那双狐狸眼却微微的眯了起来。
他薄唇微微张开,从中吐出两个字:“浮凌。”
瞬间,冲着他斩过来的浮淩剑停在了距离他面门一指之处。
“好久不见啊,浮淩。”钱爻弯着眉眼笑了笑,他一笑之间,万千风华都从他的眉眼之中流露出来,整个人温和到了极致,他抬手摸了摸浮凌剑,就像是跟一位很久没见的朋友在打招呼一样。
浮凌剑不再往前动,反而开始围着他打起了转,它发出阵阵嗡鸣,就像是一个孩子见到了亲人那般开心。
这一切就像是突如其来的变故一般,四周的空气都在静止,除却嗡鸣欢快的浮凌剑,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李孚一整个人都是在颤抖的,他手指都得不行,一张原本就苍白的脸此刻带满了不敢置信,他微微蠕动着嘴唇,像是想要说什么,可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他就静静的呆呆地看着那个灰衣道袍的小道士,看着他眉眼含笑的一边摸着浮淩剑一边温和的看着自己,他眉目之中的光温和至极,看向自己的如同带着水波一样,三千光华全部蕴含其中,即便是那张普通的容颜此刻也变得无比耀眼。
“师父……”李孚一颤抖着声音轻轻吐出那两个字。
此刻他不会再去质疑钱爻的身份。
这个世界上能够让浮凌如此听话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他,另一个则是浮凌曾经的主人。
紧紧一开口,就能够让浮淩如此的,除了祁陆之外,不会再有其他的任何人,哪怕就是天权教的人手眼通天,也做不到这一点,因为浮凌有灵,它能够认出自己的主人,哪怕是换了容颜,哪怕是换了躯壳,但是只要是灵魂不变,浮凌就不会认错。
“师父……是你么?”李孚一手指一直在抖,他就这么呆呆地看着钱爻,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想要从他口中得到一句话。
“自然是我,不然你还有几个师父?天地之间又有几个祁陆?怎么?傻了?还是说我换了个壳子你就不认我了?”钱爻抬手拿起浮凌剑,然后迈出步子一步一步走到李孚一面前。
他走的不快,每一步都如同闲庭信步一般,在这第六层的镇魂塔之内,他依旧可以走的像是跟在自家后花园一般,步履超凡脱俗,一步一步都如同踩在了李孚一的心坎之上。
他就静静的看着那个人一步一步朝着他走来,突然他整个人浑身都开始颤抖,他想要逃,他整个人的身上开始出现了一种叫做恐惧的东西,他害怕了。
等了这么多年,他终于等到了这么一天,他想要等祁陆能够认他,想要等祁陆回来然后唤他一声李重华。
这一天他终于等到了,然而他却害怕了,万分的害怕和恐惧,比当初知道钱爻就是祁陆的时候还要恐惧。
他不想让那人看到他如今的这副模样,不想让他发现自己身体里的那些问题,更是不想让祁陆知道所有的真相,他害怕祁陆的阻拦,害怕祁陆知道所有的事情。
然而又怎么来得及了呢?
他刚转过头去,想要躲开钱爻的眼光,却直接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然后一只手紧紧的扣在了他的手腕之上。
李孚一下意识的就要把他给推开,然而一道声音瞬间就从他的耳边传来:“李重华,你敢动一下试试。”
“乖点儿,让我把个脉,师父想看看你在我不在的这几年,究竟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了。”钱爻面色深沉的看着垂着脑袋的小徒弟。
五年不见,好像又长高了一点,如今都已经比他还要高出半个头了,跟小时候那个糯米团子一样的娃娃已然是完全不一样了,是真真正正的长大了。
李孚一任由他把着自己的手腕,动也不动。
他抬起头静静的盯着钱爻的脸,平凡的容貌,平凡的一切,但是此刻他心里却是莫名的安稳,因为他知道这个平凡的外表下,有一个惊艳绝世的灵魂。
一切好像定格,好像是回到了五年前风云台事变之前的样子,好像什么都没有变,那人还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还是对他如此的温和,什么都没有变,好像后来的那么多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可是李孚一恐慌了。
他有点儿害怕现在的钱爻,因为他对自己太温和了,这是非常不对劲的,要知道当初风云台之上他对祁陆做的事,可以说是拿命相抵也不为过。
是他害的祁陆身死,以身祭天,最后差点儿连魂魄都没能保留下来。
哪怕他当初那么做是有原因的,但是祁陆不可能知道那些原因啊,他不可能知道那些真相啊,又怎么会如此温和的对他?
到底他错过了什么?为什么?
李孚一想不明白。
他看着祁陆把着自己的脉,内心却都在发抖。
他害怕祁陆真的看出他身体的问题,更害怕祁陆知道所有的真相。
他自己知道也清楚,此刻他最好的打算就是直接把钱爻给推开,然后狠狠给他一剑,这样他们俩就会反目为仇,这样的话钱爻就不会知道他曾经做的那些事,更不会阻拦自己找魂珠。
可是他躲得开么?他能抽的出这个手么?
他躲不开的,他太贪恋这片刻的温情了,他等了五年,生不如死的活了五年,等的不就是如今这一刻么?如今这一刻到来了,他怎么能够躲得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