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说!你听我说!”陈茜几乎是有些孩子气地堵了韩子高的唇,“我做过的不好,我会弥补!你不要对我失望,好吗?”
掌下的唇瓣动了动,眉间微微颦起来。
陈茜有些慌张地移开:“你别生气,你说便是”
韩子高定定看他。
“如何弥补?”
陈茜眼里一喜:“我以后,定会像以前那般,全心信任你。”
“你还会娶妃吗?”
陈茜一滞,登时觉得眼前的人像是闹别扭的孩子,不禁微微笑了一下。
“你呀,怎么就想着这些,不用在意那些女人,我给她们的,随时可以收回,但”
“你要给我什么收回不了的东西呢?”韩子高微微敛了眸,声音平淡得过分。
“我给你权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利,我可以让这朝堂再无一人敢说你的不是”
“那是你,可以随时收回的东西。”
陈茜住了口,定定瞧韩子高。
他想,自己又说错话了。
“你知道的,子高,你知道我对你的情意的,你是特殊的,也是唯一的”
韩子高叹了一口气,打断了陈茜。
你一直都没有明白,横在我们二人间的,到底是什么
“子华,你还不明白吗?只要你在这皇位坐一天,总还会有百个误会,千个猜疑。”
陈茜皱起了眉,眉间露出一丝不解。
“我以前不该误会你,但以后断不会了”
“她没烧那封信,还把信给了你。”疑问的话,肯定地语气,“我想问你,若我不是受过重伤,若你没有看过那封信,你会如何?”
会如何?
陈茜对上的眼睛太过透彻,竟让他一时无所遁形。
“子华,你明白的,我们回不去了。”
“不!”陈茜猛地站起来,“我们可以!我说可以就可以!我们在吴兴时,在南栅时,也有过误会,也有过矛盾,不也是过来了吗我们以后会好的,我会”
“你会如何,你会放弃娶妃吗?你会昭告天下吗?你会光明正大得与我一同吗?”
陈茜的眸子,一点点暗淡。
“我不知道,在你心里,这些虚名始终那么重要”
韩子高不知不觉便笑了出来。
“看,你方才还说不误会我。你当真以为我很在乎虚名吗?”韩子高眼角笑得泛红,“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正是这些个虚名,才会不停的,不断地,造就我们的误会!”
“不不是,不是这样”陈茜有些慌神地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
“你是君,我是臣,这是我们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不!不是这样的!”陈茜眼角发红。
有什么东西越来越远,他知道自己就要抓不住了,马上就要抓不住了
陈茜上前一步,猛地抓住韩子高肩膀摇晃:“不是这样的!你胡说!朕说不是!你不能离开朕!你不能!!”
血腥味入鼻。
陈茜怔住。
掌心的鲜血刺目,仿佛在嘲讽自己,又一次亲手伤了他。
“我”陈茜受惊般退了一步。
韩子高笑笑:“子华,我不怪你,我只怪,这天意弄人。”
他追着这人的脚步,黯然伤神,翻过万水千山,渐渐磨去所有骄傲,所有自尊,伤得体无完肤,终于放弃,终于绝望的时候,面前的人却终于回头抓住自己的手
可偏偏,他累了,没有力气,没有勇气去面对未来的种种可能。
他累了,不愿再去编制美丽的梦境自欺欺人。
他很早便该明白,他们之间的鸿沟,无法跨越。
这世上没有无私的情意,没有大度的爱人,没有永远心甘情愿不求一切的付出者。
或许也有,只是他不是,他韩子高不是。
他曾经以为他是。
可若他是,又何必伤神,何必痛苦,何必不甘,何必害怕
他不能要求陈茜真的不再娶妃,不能真的让他昭告天下,更不能真的让他弃了一切随他浪迹天涯。
别说陈茜做不到,他自己也断开不了口。
他留在陈茜身边,只会越来越怨他,越来越远离他,越来越黯然——因为他始终不是一个无私大度的人,他始终不能看着陈茜,立妃,生子,其乐融融
忍耐和退让,造就的,只有越来越陌生。
他们的鸿沟,只会愈来愈深。
所以,他宁愿离开。
陈茜看着韩子高的眼。
他突然发觉,这些年来,他从来都没有,真真正正仔细地看过韩子高的眼睛。
他的眼里,有万千的话语,不言而喻。
他看得懂——只要他仔细去看,用心去看,他总看的懂他眼里的东西。
只可惜,他看懂的太晚。
而此时,韩子高眼里的东西,第一次,让陈茜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
“不我很少求人这一次,求你别离开我”
陈茜已经很多年没有留过眼泪,但此时此刻,却感觉到了脸上的两道湿意。
可他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恐慌。
对面的人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声,如同崇山般,在他的心神上一点点碾过。
“你分明明白,留下我,日后只会互相伤害,我再也没有力气,去承受那些伤害,强颜欢笑。”韩子高从胸口取出一个东西。
栩栩如生的麒麟,红的发亮的麒麟,见证了他们十年的麒麟。
陈茜瞳孔剧烈地闪了闪,心底有个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显。
他不要你了
“我累了,放我走吧”
陈茜从没觉得,张口挽留是那般困难,仿佛唇瓣间涂抹了世间最霸道的胶,张不开口,发不出声。
良久,他才听到自己的声音。
像是在黄连的汁液里浸泡了三天三夜。
“你要去哪?”
“健康城外的地方。”
韩子高轻轻捧起陈茜的脸庞:“我没有勇气和气度看你与他人恩爱,看你离我越来越远。可我,为你安天下的誓言,永远都在。”
熟为离开,熟为不离开?
陈茜茫然。
这份茫然,直到他孤身站在建康最高的城楼上,看着他一袭铠甲,率军东遣,驻守东界边疆时,他才突然意识到,他失去了。
永永远远地,失去了。
征伐天下的右将军,四方平乱的贞毅将军,韩子高,还在。
牵着他的手与他月下浅笑交谈,塌上缠绵悱恻,住在他心底深处,牵着他最剧烈的心神,挂念着他一切一切,推心置腹的爱人,阿蛮,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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