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早已走远,赵家的大门连同那个人都被远远的甩在身后。在白采薇没有看到的地方,似是大梦初醒的人看着自己的手,回头第一句话,却是问聂幽,怒道:“你们给她穿处理过的衣服了?那样的阴寒,你们,你们怎么敢?!”
“小王爷……”聂幽的声音都带着颤,他看着赵明章道:“您能摸到了……您能摸到白小姐的衣服了……几百年了,您终于要成年了。”
若说这世上事有万种,那必有九千种不如意,可最失意最难过的,大约,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阿爷……您说的哪一种道理我都明白,可我最不明白的是,他,赵明章,若是与我无意,又何必万事护我,何必替我出头,何必对我说只我一人……要我动了心,他却要抽身走……为什么?”
桌上的小酒盅空了又添满,白老爷子闷头一口酒,“古来帝王赐婚还要问问人意愿,勉强不得,只当今生无缘吧……”
“今生?”白采薇轻笑一声,笑着笑着,却又是流了满面的泪,她道:“哪里是今生,合该是上辈子、下辈子,我都只能看着他的背影吧。”
“这世上有那样多的好男儿,又不独他赵明章一个。”白老爷子花白的胡子沾上了些酒液,被随手一抹,又道:“再了不得的事情,到了阿爷这个年纪再回头看,都不过尔尔。哪里有什么非他不嫁呢,不过是年轻时的一腔热血,空口许下一诺,更有甚者,连带着下辈子都做了赌注……可这一场大觉醒来,谁又会记得谁?”
“阿爷……不一样,赵明章不一样……”白采薇一抿唇将杯中酒液尽数入了口,她道:“我此生,再也遇不到第二个赵子焕了。”
“莫说这个,谁离开谁不能活,我听过这许多的海誓山盟,看到现在也就你爹一个傻子。”白老爷子点了点白采薇,又接着道:“你爹娘年轻的时候,恩爱的紧,也莫说别人,就你爹加上三个叔叔没一个纳妾的。你娘拿着自己的头发混在线里给你爹编了个扣子,就缝在心口,说从此以后就要拴上了,若是你爹负了她便要一生不顺遂……”
白采薇带着醉意的眼睛稍稍清明了些,只听白老爷子又道:“可你娘死前,发了疯将你爹心口的那粒扣子扯了下来,吞了下去,跟你爹说,‘白衡,你要为采薇再找个娘亲,你要好好的,我要你一生顺遂’,这么多年了,多少好人家愿意将女儿嫁来白家,可你爹那个傻子守着你,他说既然应了不负,便不能负,不敢负。”
“阿爷……爹……”
白采薇愣了神,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父亲,和那默不作声的一杯酒,还未开口,却是眼角一滴湿痕,“十几年了,我又从别人嘴里听到婉儿了。”
“呵……”白老爷子一生冷笑,状似看不上儿子所为,却伸手抹了一把脸,又低声道:“什么都不听我的……逆子。你看看你养的女儿,都是让你带坏了。”
“爹……”白衡颇有些无奈,却还是对白采薇道:“你阿爷说得对……哪里有什么过不去呢,你年纪尚小,哪里知道情爱……若是真的不是他,你还当真要舍了父母亲人,闭了眼再投胎,寻个下一世?”
“逆子!跟你姑娘胡说八道什么呢!”白老爷子先动了怒,一点儿没客气的给了儿子一筷子,又对白采薇道:“明日便跟我走,大把的青年才俊,我就不信了,我白家有钱财有爵位,除了他赵明章,要什么样的女婿不能。”
“可……那都不是赵明章……”
“采薇,他都说了不要你,你还要往上面贴吗?”白老爷子看着孙女的眼泪,心如刀绞,却不能跟着一起哭,索性再往那伤了的心上再插两刀,只有记住此时的疼,才会好好养伤,只有将伤疤一次次揭开,才能将脓血排个干干净净,就算日后在心口留道疤,也要比久病不愈好得多,“他日日见你,让这京城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娶你,可是现在呢?他不要你,他赵明章不要你白采薇,让你沦为笑柄,你还要想着他?”
白老爷子一句话没说完,那眼泪似是断了线一般,滴在酒里入了喉,她道:“就算如此……就算如此,我依旧欣赏他、倾慕他、爱恋他……”
从头至尾,我想要的不过是,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我想要的,不过是一个赵明章。
“小时读阿爷书房的宋词,哪里当真能读懂呢,你们说这写得好,我便细细咂摸出一点味道……可如今,才知道,当真好词。”白采薇举起酒杯冲着月亮,冲着祖父和父亲,笑着笑着又是清泪两行,“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今日哭一场,又不知惦念多久——
可赵明章,我从未亏欠你。
带着微醺的酒意,睡在榻上也不安稳,只觉得后颈发烫,这一梦光怪陆离,有一人广袖玉冠,回过头来,那如山水画般的熟悉眉眼,和缓一笑,他道:“在下赵楷,未请教姑娘芳名。”
“白棠棣……”睡梦中的人喃喃开口,半晌,又轻声道:“白采薇。我名白采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