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使得山田梅二不得不放弃进攻，他现在所要做的就只是等待，等明天天一亮，等筱冢义男的第十师团主力一到，定能消灭黄百韬集团。但他似乎忽视了今夜发生的事情可能对整个战局产生重大影响？

日军不善夜战，所以一到傍晚各部都偃旗息鼓，而我军则不然，有了夜色的掩护，才更好的拉近彼此距离，有利于我军发挥长处。

皂河镇，在完全消灭鬼子守军之后，孙立人虽接到陆维命令，但并没有立即行动，而是将皂河镇周边村镇全部控制在手中，他也在等，等天色暗下来。

“宿迁守军现在归谁指挥？给我接通指挥官！”

当初一〇一军极速扩充，缺乏优秀指战员，尤其是高级将领。他们三个主力师的师长往往身兼数职，就比如他自己不仅是一〇一军副军长，暂五师师长，还兼着第4混成旅的旅长。而黄百韬比他还要不堪，他好歹还有虞啸卿帮衬，可黄百韬却是孤零零一人把持全师。现在他人在睢宁跟日军死磕，也不知道宿迁是谁在主持大局。

“军座！联系上了，现在是暂七师副师长覃南风负责指挥！”

“覃南风？他什么时候成副师长了？”

覃南风本是刘峙带过来的嫡系，陆维重掌权之后就被贬了，没想到不声不响却被黄百韬挖了过去，不过这覃南风也不错，至少不是尸位素餐之徒，有些本事。

宿迁，我军指挥部内！

“孙长官您好！我是覃南风！……嗯！……好的！……是！……请长官放心！”

褚大运知道覃南风是在跟孙立人通电话，于是凑过来问道：“老覃！孙长官说啥了？”

覃南风黄埔六期毕业，今年才三十多岁，和这个“老”字可不沾边儿，但褚大运认为这样叫着亲切，覃南风又是新人，也就由着他的性子了，这几天两人搭配颇为默契，关系早已熟络，不会见外。

“呵呵！”覃南风笑着说道：“孙长官奉战区长官部命令，暂且节制我部，他让我们在老圩口死死拖住鬼子，如果有可能的话，要我军尽量向半窑、石篓、朱九庄一带渗透。”

褚大运听了之后也就明白覃南风为何要笑了。目前日军虽然仍是进攻方，但在孙长官的一〇一军横渡骆马湖，出现在鬼子后路，双方攻守之势怕是要相异了。向这几个地方渗透，很明显是为接下来的反攻做铺垫，可是……？

看着地图，褚大运说出他的顾虑。

“日军虽然已经突入城区，但目前主要是在老圩口与我军对峙，止步兵马庄（现幸福）、吴墩（先吴墩村）、朱九庄。就算我军趁夜可以迂回到这几个地方，能有效切断鬼子退路，可位于康堡的日军炮兵部队始终是我军最大的威胁。明天天一亮，我渗透部队势必要承受日军火炮！唔～”褚大运摇着头说道：“除非我们能先摆平鬼子炮兵部队，否则这仗不好打啊！要知道，小鬼子114师团一个师团的重炮几乎都在那里，其中不乏压制性火炮，打*炮战，我军始终是要矮上一头的。”

黄百韬率领第7混成旅前去围歼冈田资支队，仅带了六门施耐德快炮，如今覃南风手中还有六门。白天既怕鬼子压制性火炮，又怕来自空中的威胁，被覃南风捂得严实，褚大运这么一说，倒提醒他了。于是他又拿起话筒，笑着对褚大运说道：“估计小鬼子是等不到天亮了！”

……

皂河镇，在与覃南风通过话之后，孙立人对于他的建议极为重视，立即派人对康堡周边实施侦查。

“军座！我回来了！”

原暂五师突击营长刘学武被任命为一〇一军侦察营长，负责对康堡一带实施侦查，刚刚回来就在地图上标注日军工事，说道：

“军座！小鬼子很狡猾，知道我军已经拿下皂河镇之后，便收缩兵力，如今在康堡周边的董坝、陆刘、废黄河、九龙村周边构筑了大量防御工事，防守极为严密，我派人探查了多次，都被鬼子发现了。虽然没能靠近康堡，但可以确信，在康堡和九龙村有日军炮兵阵地的存在。就以守军规模来看，这几处鬼子加起来应该不下五千之数。”

“五千？”孙立人陷入沉思，盯着地图分析道：“小鬼子虽然已经突入城区，但却被我军死死挡在老圩口不得寸进。若我所料不差，在老圩口与我军对峙的鬼子应该是一个主战联队。老圩口战略位置显要，是越过宿迁，绕过骆马湖最佳路径，若是不能拿下这里，小鬼子要直击邵店镇就必须在宿迁与我军打巷战。所以，为了避免前功尽弃，山田梅二离开时，一定会留下最精锐的部队在老圩口与我军对峙。就算不能取得进展，也一定不能丢。”

孙立人说完，刘学武仿佛明白了，说道：“如果老圩口有日军一个主战联队，那康堡一带就是114师团另外几个辅兵联队了吧？”

“嗯！”孙立人接着说道：“虽然分营扎寨，两部又相隔四五公里，无法形成有效互补，不利于协同作战，但专职防守却已经足够了。而且这样还给我们各个击破制造的不小的难度，因为无论对付哪一部分，我军都必须投入绝对优势的兵力，而这正是我军目前所欠缺的。”

先前宿迁守军为了抵挡山田梅二的进攻，已经付出巨大伤亡，如今就算再加上我一〇一军的这五千精锐，满打满算能凑足万五之数已经顶天，而114师团余部目前还有近万人，我军确实不占优势。但日军似乎忘了一点，那就是夜战。有夜色的掩护，只要找准要害，以小博大时有发生。如今夜色渐暗，孙立人正是想利用这一点和小鬼子好好过过招。于是命令道：

“去！命令各部给老子对这几处阵地进行袭扰，不能不打又不可真打。记住，以袭扰为主，要避免人员和弹药的无谓消耗！”

孙立人的要求还真是难住不少人，不能不打又不可真打，还要避免人员弹药的无谓消耗，那这仗该怎么打？最终大家还是找到了解决之道，不就是虚而实之，实而虚之，虚虚实实嘛！这好办！

“冲啊！……杀啊！”

一时间，日军位于陆上庄、董坝、废黄河、九龙村一带阵地均遭到我军攻击，阵仗足够，可实际上是虚张声势。为了满足军长孙立人的要求，我军步兵最多只挺进至距离日军阵地两三百米处。人头攒动，实际上却是稻草人，最多再赔上一身军装。除了标志性的压制火力，如M2大口径重机枪，60轻迫外，其它枪炮声大多是用鞭炮模拟的。

尽管这些道具在自己人看来有些粗制滥造，甚至是可笑，但对于提心吊胆的鬼子而言，这就是我军大举进攻的标志。夜黑风高，也分不清敌人有多少，他们只知道只要是密集的弹药就能让进攻方受挫。所以尽可能多的弹药投送量，就成为当务之急。

“嗖！嗖！嗖！～”密集的子弹向我军袭来，造成的伤亡却微乎其微，大多是打在故意暴露，不停摇旗呐喊的稻草人身上，而我军战士则蹲在弹坑、低洼地不住的窃喜，大概当年诸葛亮草船借箭时，孙刘联军也是这般心态吧？

前线打得热火朝天，我军大举进犯的消息被迅速上报留守长官第127旅团旅团长后藤近卫门少将知晓。

“阁下！支那军对我军阵地发起全面进攻！请阁下示下！”

作战参谋心急如焚，在等候后藤命令，可此时后藤近卫门一颗悬着的心倒放下一半了，至于另一半，那就要看皇军的表现了。实际上后藤对于顶住我军此番进攻信心满满。只不过是一次试探性进攻，是不可能一战而下的，更何况他手中的实力并不弱。麾下虽说只是三个辅助联队，可战斗力并不比在老圩口与我军对峙的第66联队差。炮兵联队有一个加强的警备中队，辎重联队每个大队也有一个精锐步兵中队，加起来实力就远超主战联队的一个步兵大队。更有人数虽然不多，但军事素质丝毫不差的工兵联队。

可以说，后藤近卫门现在指挥的战兵就一点不弱于第66联队，而总体实力更是强它太多。我军要想突破日军防线，就以这点儿兵力是万万做不到的。

“立即命令前线各部，谨守阵地，粉碎支那军作战企图！”

“嗨！”

果然如后藤近卫门所猜想的那样，这就是一次试探性进攻。在他命令下达不多时，前线就传来战报，支那军退了，被皇军打退了。

“板载！～”瞬间指挥部内爆发一阵欢呼声，很快这种激情在前线更是被无比放大。

看着对面手舞足蹈弹冠相庆的鬼子，905团代团长许源还以白眼，不屑的说道：“不就是‘消灭’一些稻草人嘛，高兴个什么劲儿啊！”

作为知情人，他可以对此嗤之以鼻，但对于还蒙在鼓里的日军而言，这场首胜的意义非凡。身为辅兵，派在战场一线的机会并不多，而要像主战联队一样成功击退敌军进攻，那就更难能可贵了。尤其是对于驻守在陆上庄一线的工兵第114联队而言就更是如此。辎重联队好歹作为师团预备役经常活跃于战场一线，而他们工兵联队则要低调枯燥的多。除去行军时要面对中国糟糕的路况累成狗，专职防御时开挖防御工事，之后就没他们什么事儿了，最多只是充当炮兵部队的专职保镖，除此外，他们在日军之中存在感极低。

也倒不是因为工兵太渣，上不得台面，实际上恰恰相反。在日军之中，工兵与炮兵部队同样属于专职技术兵种，备受重视。自明治六年组建伊始，日本陆军就已经开始培养专职工兵部队，到日苏边境冲突时（1938年七八月份），工兵部队已经形成甲、乙、丙、丁、戊、己，六大类，分别从事：筑成、坑道作业、舟桥、登陆、排布雷、爆破任务。专业性极强的同时，单兵素质并不弱。

也是中国军队太无能，日军工兵部队除了必要时候修筑工事外，其它时间大多无所事事。好不容易客串一把主力部队，并取得胜利，弹冠相庆一下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凡事过犹不及，一些士兵显然已经得意忘形，居然敢明目张胆的围着篝火跳起舞来，这不是活该犯贱找抽？905团代团长许源看在眼里，也是怒上心头，叫道：

“妈的！迫击炮给老子瞄准那堆鬼子，三发急速射！我让你猖狂！”

命令下达不多时，几门81/82迫和120重迫三发急速射就向鬼子砸去。

“轰！轰！轰！～”袭扰战就是这样，只要抓准时机，能干一票就干他一票。突然遭到炮击，作为指示物的篝火堆在第一时间被炸得四分五裂，临近玩儿的正嗨的十几个鬼子当即灰飞烟灭。周围看热闹的迅速四散奔逃。虽然只是三发急速射，但也造成日军几十人的伤亡。也活该这些鬼子倒霉，倒底是经验不足，就这么大敞大亮围着篝火跳舞，是不嫌命长吗？

在炮击过后，我军又一次发起了冲锋，和上次一样到两三百米处就亮出稻草人，让鬼子玩儿命招呼去吧！

……

一连数次打退我军进攻，按理说后藤近卫门应该感到高兴才是，但此刻他却愁眉不展。根据一线各部上报的情况来看，支那军每次进攻伤亡都不小，到现在恐怕实难再发动进攻了吧？可实际情况并非如此，前线战况依然激烈，这正是后藤最为担心的。所以，他决定到前线去看看，正巧赶上陆上庄守军正在抵抗我军进攻。

“阁下！您怎么来了？这里危险！”

说着工兵第114联队联队长野口胜之助少佐就挡在后藤近卫门身前，但却被他一把推开，自顾拿着望远镜观察敌情。作为野战旅团的指挥官，后藤近卫门无疑是合格的。若是担心遭遇不测，一味躲在指挥部内，那他就不配拿着天皇的御赐佩刀。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还真吓一跳。连番消耗下来，我军的进攻势头还是这么足，难道孙立人又获得增援了？后藤内心狐疑着，随即他摇了摇头，就算将宿迁守军都加上，也不敢如此挥霍呀！孙立人也是军中宿将，可不是傻子！

很快，他就发现端倪！于是对着野口胜之助少佐说道：“发射几枚照明弹看看！”

“纳尼？照……照明弹？”

野口胜之助少佐如今有些手足无措，照明弹他知道，可发射这玩意儿不应该是九二步炮的活计？他工兵联队虽是联队编制，别说是九二步炮了，就是掷弹筒都没有几个。

野口胜之助的表现被后藤近卫门看在眼里，不由得怒从中来，骂道：“八嘎！你个蠢才！八九式掷弹筒也有专用照明弹，立即去找，若是没有那就去借。”

其实后藤近卫门也不能怪野口胜之助，术业有专攻，更何况他们只是工兵。由于中国军队实力偏弱，助涨了一些部队狂妄本性，使得照明弹这类辅助弹种在一些野战师团中，情急之下也未必能找到。万幸第114师团因为主要作战对象是一〇一军，山田梅二要求各部都或多或少配备一些照明弹，以应不时之需，此刻还真用上了。

经过一番搜寻，野口胜之助好歹是将照明弹弄来了。

“噗！噗！”

随着两声闷响，两枚照明弹迅速腾空，照亮天际。掷弹筒发射的照明弹滞空时间只有短短40秒，但已经足够后藤近卫门看清形势了。

“八嘎！我们上当了！”

就在日军照明弹升空时，许源就意识到，糟糕！露馅儿了！立即偃旗息鼓，撤了回来。此时的后藤就算识破我军计谋又能如何？此刻他只是一个防御者，他一把拉过野口胜之助说道：

“野口君！你已经被支那军耍了一次了，我希望你不要再被耍第二次！”

“嗨！请阁下放心！”

放心？可笑！只要天不亮他怎么放心？在交代一番之后，后藤立即赶往废黄河一线，工兵联队这里情况如此，辎重联队那里恐怕也是一样，他现在需要坐镇指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