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凉那边,信安王只手可遮半边天,自有应对之策。
夜里风起天凉,在那几许庭院深深处,永思对镜卸妆,阿兰为其拆解发髻。
“阿兰,我是不是做的很过分?”永思脑中想的都是寒岐轩白日所说的话,以及她透露给他的事,心里越发不安。
阿兰踌躇开口,“郡主,奴婢实话实说,您为了寒太子,几乎托盘而出,万一他不能回报您……”
永思嗓子忽然有些哽咽,须臾暗哑地说:“可那是殿下想做的,我一定要帮他做好。”
他是不能回报,她也不想用报恩两字栓住他。
“阿月那边……”永思欲言又止,意思不言而喻。
阿兰心思细腻,是个聪明人,一点就明白。
“郡主放心,奴婢定当做好分内之事。”
烛火轻曳中,永思闭眼忧思。
能住在泽川太子府,是她毕生所求,就算拿不到他的正妻之位,等不到殿下对她的回眸一笑,有这一段用交易换来的朝夕相处,也终无遗憾。
有舍才有得,她既迈出这一步,从此便再无回头路。而不管是她,还是柳霜,论情义的二选一,“情”之一字,皆是首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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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川帝近来精神微有不济,太医建议多加休息,切勿操心。然而国家大事哪一样不让人操心,泽川帝思来想去,决定提前让太子接收玉玺,执掌国家大权,他相信寒岐轩会做的更好。
寒岐轩跪接了玉玺,问泽川帝,“父皇一点都不顾及儿臣是辰族后裔?”
“你虽然身上流淌着辰族血液,但心是泽川的,把江山托付给你,朕很放心。”金黄璀璨的宫殿中,泽川帝的目光格外慈祥,是君王对臣子的信任与肯定,更是身为人父的厚望。
“还有样东西。”泽川帝又拿出一样东西给寒岐轩,和玉玺放在一起。
“这是?”寒岐轩讶问。
“泽川地宫的钥匙。”
寒岐轩道:“从未听说泽川有座地宫。”
泽川帝感叹,“朕从前也不知,是你皇爷爷将皇位授予朕时,拿出这把钥匙,说出这个秘密。朕只去过一次地宫,地方是不错,就是极度阴寒,不适宜人久待。朕和诸位先祖想了一辈子,也没能想出该怎样利用它。”
话落,他寄予厚望地看着寒岐轩,“或许你继位后,会探索出其妙用。”
寒岐轩对泽川帝深深鞠躬,“谢父皇恩赐。”
临走前,寒岐轩又道:“父皇对儿臣婚事有何看法?”
“你既拿了玉玺,便自己决定。”隔了一瞬,泽川帝又嘱咐道:“但朕还是希望,你不必非执着于一人。”
寒岐轩沉闷点头,态度自谦地问:“您可有中意人选?”
“便是信凉信安王府上那位郡主吧!谦逊大度,严谨知礼,有国母之风范。”
寒岐轩摩挲手中地宫钥匙,嘴角的笑有形却无意,“我记得父皇从前对信凉柳霜公主也如此评价。”
泽川帝先是展现出惊讶之色,又感怀笑叹,“是吗?人老记不清了。柳霜那个丫头好虽好,但她已心有所属,你还是……”
寒岐轩立即笑道:“儿臣说笑,父皇怎能当真?”
泽川帝眼中幽深沉寂,深深望着寒岐轩,“太子,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柳霜丫头她……”
“儿臣知道什么?”
一个问句将泽川帝的话及时打断,泽川帝被逼在当口,不知如何进行下去,索性不再多说,“没什么,你去吧。”
相比平常,寒岐轩看起来多了一份深沉。泽川帝从前多少还能猜到他的一些心思,但现在完全看不透他的所思所想。
泽川帝认为此时的寒岐轩是更进一步的成熟,心中万分欣慰。殊不知,那道宫墙间远去的背影,即是一把刀。
一把淬满疯执与冷血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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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川京郊有家铁匠铺,打铁的主人是一位黑白双发的老头,也是许多年前告老的刑部尚书郭裴。霁风听候调遣,拿太子亲自绘制的构造图请其相助。
郭裴早些年曾在兵器铺打铁为生,受泽川皇后娘家恩惠,被先帝提拔,才有一生功名利禄与荣华富贵。虽已经告老,但对于太子想做之事,他定是能帮则帮。
郭裴翻遍图纸每一角落,老眼不免露出惊讶的色彩,问起霁风,“太子殿下这是打算捕捉何人?竟如此大费周章。”
霁风道:“卑职也不知,但殿下交代过,这些打出来的物什,一样都不能出现纰漏。”
郭裴虽疑惑,但也无可奈何,便跟霁风保证,“请太子殿下放心,老夫定竭尽所能。”
霁风点头,“过两日殿下会亲自来访,带您去一个秘密之所,需要您按照刑部以往要求设计图纸上的各项机关。”
郭裴哪能不答应,只好硬着头皮照做。
霁风又拿出一大包铁粉,交到郭裴手里,“殿下说不会动用您这里的铁器,用这些铁粉便是。”
郭裴手指沾了包裹中一点粉末,凑近一瞧,眼逐渐睁大,“这是古书上记载过的极北寒铁?”
“是。”
“可是刀剑不断,五行不侵?”
“不错。”
郭裴再仔细观察图纸上的各样器械,须臾冷汗不禁直冒,“老夫在职时,日常与刑部打交道,这些东西……不论是刑讯重犯的暗室,还是关押死囚的牢房,也不见得如此布置,太子殿下这分明是要断人一生后路。”
霁风眼中有一丝动容,却还是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殿下自由安排,郭大人不必操心这些。如今圣上已经授予殿下国之玉玺,泽川一国皆要为殿下马首是瞻,殿下是铁了心要办这件事,不仅要办成,还要办的漂亮,便是一点瑕疵都不能有。郭大人就好比一道主心桥梁,您当知道其中利害。”
郭裴不再犹豫不安,全身放轻松,告诉霁风,“老夫明白,东西最多一月便可交到太子殿下手中。”
霁风再度嘱咐道:“这件事殿极为机密,绝不能走漏风声,更不能有其他人看到图纸。”
郭裴答应的极快,太子不找现任刑部官员,反而将此事重托给他,说明机密程度很不一般,他当然不敢泄漏半个字。
而在霁风眼里,从兰翩公主送礼的那日起,太子殿下整个人就越发深沉少言。不是将自己关在密室里,便是在庭院独自落子下棋。
无人知晓寒岐轩在谋划大局。
用绝对之狠锐,将五国列在计划之内。就像那张棋盘,他是执棋人,人人皆是他的手中棋。
他是多么无私,为他人做嫁衣,自己一无所得。
他恨透欺瞒与不公,渴望报复!
他要禁锢所有人的躯体和灵魂,把最厚重的枷锁套上人的脖颈,把棋盘上翻腾出的惊涛骇浪打的支离破碎。
他要他所仇视的一切在饥寒交迫中对他埋首屈尊,在灵魂尽头被捏的粉身碎骨,在天罗地网中永生不得安息。
天下负我,何须心慈?疯又如何,错又如何?反正这这辈子也就这样,那些个人,不如和他在余世里一并坠入深渊,一并苟延残喘,一并把命烂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