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玉瑶长长叹了一口气,拉过被褥,将自己严严实实包裹起来。
瞧见她这架势,在场二人面色各异,心情复杂。
不过,到底是清楚了一件事——美人计失败了。
灵锡倒还好,只对毗昙不识货有怨气,其余的倒没有太多感想。
就连这会儿看到玉瑶难过,也仅仅是跟着难受了一秒钟就恢复平静。
不是他自夸,自家小白菜最大的优点就是心胸开阔,性情豁达,善于排解自己,别看眼下难过成这样,蔫儿吧唧的,他敢保证不到片刻功夫,小白菜就会重新精神抖擞起来,继续向毗昙宣战。
是的,宣战。
他的徒弟们可不是会知难而退的人,反而会越挫越勇。
跟着叹息了一声,稍微表达一下自己是跟小白菜同一个立场,忧小白菜而忧之后,便老神在在坐在床榻边,等着小白菜恢复活力。
相比灵锡的轻松自在,裴辛心里就不好受了。
事关自己能否出去,见玉瑶一蹶不振,他心里又是焦灼又嫌弃。
臭丫头面对他倒是倔得很,宁折不弯,比大部分男修还硬气,怎么对上万佛宗的秃驴就这么软和好说话?只被拒绝了一次就立马认输,心灰意冷了呢?
难道她不应该不屈不挠,永不放弃吗?
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三次不行就再接再厉……总有一天,毗昙那朵高岭之花绝对会被拿下的。
实在不行,她还可以霸王硬上弓嘛!
不会的话,他可以免费传授她几招。
反正最后的结果都一样。
届时,或可利用出家人犯了色戒这一点反客为主,让毗昙为他所用也不一定。
裴辛漆黑的瞳仁直直盯着斜对面的牢房,心里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道:“小姑娘,你可是遇到什么难题了?”
“嗯。”隆成一团的被窝里,传来闷闷的声音。
玉瑶满腹的郁气正无处倾诉,听到有人主动起了话头,自然而来应了一句。
闻言,裴辛端起知心长辈的架势,拉过长凳,面对玉瑶的方向一坐,问道:“都是些什么难题?本尊好歹虚长你几百岁,指不定能指导你一二。”
鼓起的被窝微动,显然里面的人有些意动。
只不过很快又平静了下来。
裴辛也不催促她,就这么静静地等待着她开口。
好半晌,被子里才传来她低落的声音,“我好像把对方吓跑了。”
吓跑了?
裴辛一怔,脱口责备道:“你怎么能把他吓跑呢?本尊不是跟你说过,让你收敛一点吗?”
话音刚落,灵锡就跳了起来,指着裴辛怒道:“你什么意思?没看到小六正难过着吗?你还要责怪她?毗昙被吓跑,那是他胆小,关小六什么事情?”
如每个护短的老父亲一样,灵锡自然不会觉得自家精心养护的小白菜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更不会有错!
一定是毗昙不识货,有眼无珠不知道小六的好!抑或,是他自身有问题。
等等……
话说……毗昙好像真的有问题啊!
在天一门的时候,青徽宗还给他送过壮阳补肾的药来着。
想到这一点,面上不免带出两分,嘴里下意识脱口而出道:“小六长得好,性格也好,这世间哪个男子会不喜欢她?除非那人不是男子!”
这话说的,饶是裴辛都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
臭丫头除了一张脸能看,还有什么值得说的?
就算你是她师父,我也能理解你维护徒弟的心情,但做人要实事求是,记得摸着良心说话啊。
他瞥了一眼灵锡,见对方压根儿不像是在哄徒弟,或者气极胡言,反而一脸严肃,摆明内心就是这般想的之后,裴辛不禁瞪圆了眼睛,万万没想到灵锡已经护短到是非不分的地步。
偏偏对方还不觉得有哪里不对,继续说道:“你想啊,男人嘛,总会在某个时刻,起点色心的,就连你师父我也例外……别看我仙风道骨的,其实,我年少的时候也有喜欢过一个美丽的女修……哎,说起这个,小六你真应该感谢我……人们不是常说,想要自己的孩子长得好看,就要多看看漂亮的人吗?于是,我就在脑海里拼命回想那个女修……这不,原本只是块黑碳头的你竟然真的一天比一天漂亮了……”
玉瑶:“……”
师父,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方法只针对胎儿还在腹中的时候有点点、点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用处吧?
默默地吐槽了一句,玉瑶转而关心起那个牵动自家师父心神的姑娘来。
“那姑娘是谁啊?”
两道截然不同的声音不约而同地响起。
显然,坐牢很无聊,裴辛也变得八卦起来。
“她啊?”
尽管时隔多年,但是一提起对方,灵锡仍旧心动,老脸微微一红,仿若情窦初开的青年小伙子,忸怩道:“我也不知道对方是谁……”
嗯?
玉瑶愣了愣,闷声道:“师父,你这还叫喜欢啊?”
依她看,见色起意,见猎心喜更加贴切一点。
“这怎么不算喜欢呢?”灵锡理直气壮,大声道:“要不是当初急着给你找灵兽奶,为师早就上前搭讪了!”
原打算找到灵兽奶之后,就折回来寻人。可惜,待他回来之后,那女修就失去了踪影。
后来,他又偷偷在两人相遇的地方蹲守了很久,却再也没见过那位女修了……
唉!
认真说起来,还是小白菜折了他的桃花呢。
玉瑶淡淡“哦”了声,敏锐地抓住灵锡话里的重点,“那师父,你这不是情窦初开,是老树开花啊!”
她小的时候,师父就已经有几百岁了,还说什么年少啊.
灵锡心头一梗,没好气地瞪了那团一动不动的被褥一眼。
这死孩子,就会挖苦他!
担心自家小白菜会再口出惊人之语,灵锡很快转移了话题,“如今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就连为师这种坐怀不乱,英气勃发,一心扑在剑道上的人都会为姑娘动心,没道理毗昙不会啊……要知道为师也是男人,最了解的就是男人了……”
裴辛在一旁附和,点头道:“确实。犹如本尊,在你们看来,本尊或许冷酷无情,做事狠绝,可在本尊心里也有个想要共度一生的姑娘。”
知道,对方叫阿桃嘛。你之所以冲我发疯,不就是因为我倒霉,长了一张和阿桃相似的面容嘛。玉瑶在心里接口道。
嗯?
好像有哪里不对?
阿桃?
阿桃?!
阿桃!!
诶——!!
所以,裴辛老贼喜欢的人是白阅的夫人,小桃子的母亲——阿桃啊!
玉瑶睁大了眼睛,整个人下意识坐起身,惊疑不定地看着裴辛。
见她一脸震惊,裴辛还当她是知道高高在上的他也会喜欢人导致惊讶过度,并没有放在心上。眼底浮现出怀念之色,缓声道:“本尊与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曾许诺长大后会娶她为妻。可惜,造化弄人……”
“怎么了?她嫁人了?”玉瑶小心试探道。
“嫁人?”
想到这个可能性,裴辛面色不由一沉,周身泛起点点杀意,却很快收敛起来,淡声道:“或许吧。本尊与她失散多年,至今不知她的下落。”
“哦……”
玉瑶瞥了他一眼,直觉他没有说实话。
不过,这一切与她无关,她也懒得再追问。
转眼看向灵锡,斟酌开口道:“所以,师父的意思是,只要是男人都喜欢漂亮姑娘?我长得不差,美人计不成功,自然不是我不行,而是对方有问题吗?”
“当然。”
灵锡毫不犹豫地点头,因着裴辛在场,他不好直说毗昙不行,只能委婉暗示道:“反正只要是男人都这样,除非身体不行,或者对方癖好特殊,不喜欢女人……”
“癖好特殊?”玉瑶眨了眨眼睛,求知欲爆棚,追问道:“怎么个特殊法?”
这……
做师父的跟徒弟说这些好像不大好吧?
可面对玉瑶困惑急切的视线,灵锡又不忍拒绝,只能硬着头皮,含糊不清地说道一句,“有可能喜欢男人也不一定……”
不、不能吧?
玉瑶睁大了眼睛,而后又想到方才季寻心所言所为,脸色有点发白。
寻心、寻心应该不会喜欢男子的……
她强压下心里丧心病狂的念头,勉强定了定心神,艰难开口道:“那、那如何判定对方是不是喜欢男子呢?”
“呃……”
灵锡瞬间卡壳,他也不知道啊。
“这问题问本尊,本尊有经验!”一旁的裴辛出声道。
嗯?
玉瑶和灵锡的目光“唰”地落在他身上。
不是说喜欢姑娘吗?
怎么现在又变成喜欢男子了?
难道他的青梅竹马是个男人?
师徒二人的眼睛如探照灯一般,上上下下打量着裴辛一番,随即啧啧摇头——
灵锡:看不出来啊,裴辛竟然喜欢男人!
玉瑶:就知道你这老贼没节操,男女通吃,难怪阿桃要离开你!
目光触及师徒二人一言难尽的神情,裴辛便知二人误会了,面色一僵,又气又恼,冷声道:“本尊的意思是,本尊有一好友喜欢男子,所以本尊有所了解。”
你说的朋友,其实就是你自己吧?
人嘛,遇上难以启齿的事情时,总是习惯性编造出个虚假的朋友为自己遮羞,他们完全能理解。
玉瑶和灵锡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嗯,没错,我们知道是你好友所为,根本没有误会什么,你不要多想。”
裴辛:“……”
不知为何,听到他们这么说,他反而更加生气了。
沉默了一瞬,裴辛重新开口道:“本尊那位朋友,他生来便喜欢男子,厌恶女子,更厌恶女子的触碰,视女子为洪水野兽,只要女子稍稍靠近,他便会落荒而逃……相反的,和男子在一起则是自在许多,与大家好友相称……若非本尊无意间发现他与我另一名好友来往甚密,行为亲昵,本尊还被蒙在鼓里……”
洪水野兽……
落荒而逃……
好友相称……
来往甚密……
裴辛每说一句,玉瑶的脸就白了一分。
满脑子都是季寻心那惊慌的神色,以及那一句——
“不才与毗昙的关系,是小玉想象不到的关系……”
她当时还觉得奇怪,为什么季寻心会这样说,如今想来……
玉瑶抱住了脑袋,他们两人若是一对的话,那确实是她想象不到的关系啊!
她满脸惊骇,以前刻意忽略的小细节在此刻尽数浮现出来——
傅白莲曾经说过,毗昙尊者手上的姻缘线和寻心是一样的……
当时,她还以为是便宜师叔信口开河,只当他是在胡言乱语,如今想来……
嘶,原来一切早已有迹可循了!
衣服颜色相同,华丽无比,你用金线,我就用银线……
你身处佛门,手持白色琉璃佛珠,我随身武器,银枪上便也挂着一串晶莹剔透的琉璃珠串……
为了时时刻刻与你在一起,更为了寄托对你的思念之情,发带特意选用与你瞳色一样的玄青色……
不管搭还是不搭,我的心意就在这里了。
是了。
就是这样的!
明眼人只要稍稍一看,就能瞧出端倪出来!
偏偏她被情爱冲昏了头脑,心聋目盲才没注意到这一些。
同时……
因着寻心生性害羞,为人害羞,不善于表达感情,更不懂得拒绝人,所以才会在她表明心意的时候,迟疑了好久才答应。才会在她每次想要靠近他的时候,惊慌不已,四下闪躲,最终落荒而逃!
她,就这么硬生生挤进两人之间,厚颜无耻地破坏了两人的感情!
天啊!
她再也不是青徽玉瑶了。
她是个罪人!
一个厚脸皮,利用朋友身份得寸进尺,破坏了一段美好姻缘的罪人!
悔、悲、酸、苦种种情绪交错在一起,让玉瑶不由哀嚎了一声,重新把自己埋入被子里。
灵锡和裴辛被玉瑶的举动弄得云里雾里,灵锡震惊地看着做鸵鸟状的小徒弟,出言问道:“小六,你这是怎么了?”
玉瑶顿了顿,随即抖动着双脚,继续哀嚎,悔不当初。
裴辛瞅了两眼,抬眼看向灵锡,指了指脑袋,疑惑道:“莫不是……这讯息对她太过惊世骇俗,刺激过度,得了失心疯?”
灵锡心里一惊,不自觉“啊”了一声,惊疑不定道:“应该不至于吧?”
看到自己的五师兄“死”在面前都能面不改色,能被这么无足轻重,且不关于己的小事打倒?
“许是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灵锡猜测道。
裴辛想了想,也认为应该不是因为知道这世间还有断袖分桃感情,导致精神失常。
于是,微微颔首,没有再说话,静静看着斜对面的小姑娘发疯。
说实在的,这青徽宗出来的人骨子里都不怎么正常。
有点疯病也是能理解的。
玉瑶蒙在被子里发泄了一通,定了定神,重新恢复了往日平静的模样。
既然弄清了寻心的感情归属,她要赶紧出去和他说清楚才是。
可万万不能耽误了人家,破坏了他和尊者的感情。
她翻身下床,捋了捋散乱的头发,目光澄净镇定,径自走到栏杆前,双手扒拉着栏杆,深吸了一口气,气沉丹田,扯开嗓子大声喊道:“来人啊,快放我出去!我要出去!”
“快放我出去!”
快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
我出去……
出去……
去……
响亮的声音在地牢里回响不停。
被关在外头的魔修面面相觑,这位小姑奶奶到底在干什么?
怎么这两天尽是忙进忙出的呢?
还有,不是说她也是佛门的吗?
怎么瞧这架势,好像也被关了进来?似乎就与魔尊大人关在一处呢。
众魔修满头雾水,有些摸不着头脑,满脸八卦之色,又不敢大声讨论,唯恐里头那位姑奶奶听到又赏他们几颗掌心雷尝尝。
天知道,身为魔族最怕雷电了。
玉瑶扯着嗓子喊了一会儿,始终没有人出现,不免有些气馁。
她转身走到床榻边,一脸泄气地坐了下来,幽幽叹了口气,抬眼看向灵锡,又瞅瞅裴辛,面带希冀道:“师父,老伯,你们有没有想到什么能尽快离开这里的办法?”
灵锡无奈地摇了摇头,“可惜我现在修为被封……否则,出去的话简直易如反掌。”
裴辛亦是无奈道:“本尊与你一样。”
听到两人都毫无办法,玉瑶秀眉不自觉蹙起,嘟囔道:“怎么都这么没用呀?我方才出去,看到一些和尚在修炼,可厉害着呢。他们就这么随手一指,一块巨石就在瞬间化成齑粉。”
说着说着,巴掌大的小脸上流露出几分羡慕之色,根据见到的情景,跟着比划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