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寻心愣怔住了。
他看着双目微红,竭力维持住表面平静的毗昙,试图开口解释,“这一切是误会。你先冷静一下,听不才说……”
“冷静?你要我怎么冷静?”毗昙的眸色骤然转厉,死死盯着他视为兄弟,视为亲人,视为这世上最信任的人,带着声声质问来到季寻心面前,“季家夫妇,他们是我的父母!是我的血亲!你明知道他们在我心里的分量,更知晓我有多信任你,但你,却骗了我!而这一骗,就是七百多年!你还要怎么样解释?!”
“这一切事出有因。”季寻心上前一步,扣住他的手腕,将他往廊上带,耐心道:“你现在先冷静冷静。待你冷静了,不才再把所有事情告诉你。”
毗昙拂开他的手,面容淡漠,“我现在已经很冷静了。”
冷静吗?
季寻心看了他两眼,深吸了一口气,晃着系在手腕上的雪禅菩提,缓声道:“一切都是这东西在作怪。”
见毗昙似要说话,他抬手道:“先别急着开口,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疑问,但是现在还不到揭开的时候。”
“你又要找借口?”毗昙纤长浓密的睫羽微微颤动,掩下了眸中浓浓的失望,声音有点儿冷,“要多久?一年?十年?还是千百年?直到你想到怎么把这些谎言圆回来的完美理由吗?”
“我若是要骗你的话,你我在幻境里见面的时候,就不会如实像你坦明我的身份了。我说过,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季寻心抬眸直视着他,不闪不避,一脸认真道:“我可以骗任何人,唯独骗不了自己,也不会骗自己。”
自己欺骗自己,那是蠢人才做的事情。
他停顿了一下,正色道:“关于山城季家的事情,那不是季寻心的错,也不是我的错。我并非有意隐瞒,季寻心亦非故意骗你。他……实在是身不由己。”
毗昙瞥了他一眼,大有看他接着编故事的意思。
季寻心苦笑,自己被自己怀疑,还要耐着性子对自己解释,取回自己对自己的信任,还真是……说不出来的酸爽滋味。
估计修真界都找不出第二个像他这样的了。
“我一开始就跟你说过,我是你成道时候的一缕神识,本就有自我的意识。而季寻心不一样,之所以有意识,依靠的是这一颗雪禅菩提心。
换个角度来说,季寻心只是一具空壳,他的所做所为都是由雪禅菩提主导的。他这些年的言行举止无一不是被雪禅菩提主导着。之所以欺瞒你,也是因为雪禅菩提的指示罢了。
这就是我之前所说的,你以为你在主导他,实际上是雪禅菩提在影响你。”
毗昙眼神微微凝滞了一下,下意识握紧手里的佛珠,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到了后来,他与雪禅菩提慢慢融合的途中,他与你的羁绊也越来越深。受你影响越深,对你越来越亲近,他便染上了你的意识。或许,应该说是你的一抹意识,在你自己都毫无觉察的情况下投放在他的身上,变成了他自己的意识更准确一点,因为这一抹意识,让他逐渐与你心意相通。那时候,你应该有察觉出他变得不一样了……
因为这一抹意识,你无需开口,他就能知道你心内所思所想,并付诸行动。当然,与你的共情能力也变得极强,感同身受。”
确实是这样没错。
毗昙长眉微蹙,莫说是季寻心,就是他一开始对季寻心的情绪感知也是完全没有的。
原以为是对方没有情绪波动,却没想到……
他闭了闭眼,“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那后来呢?为何还要瞒着我?”
明明有几百年的时间,有无数解释的机会,他却是一点口风都不愿意透露,这又是为何?
这又要让他怎么……相信他?
“因为不忍心。”
季寻心深吸了一口气,“我们都希望你好,都希望你在真相揭开的那一天之前能活得开心,没有任何一丝烦恼。”
他下意识抚着腕间的雪禅菩提,墨眸里隐有雾气显现,别开脸不看毗昙,沉声道:“不仅是他说不出口,就连我也……说不出口。”
说到这里,他自嘲地笑了一声。
他总说现在的毗昙还年轻,总想着事事完美,人人都好。
他呢?
看尽沧海桑田,堪破因果的他,又何尝不是这样?
可是……
有些人,有些苦,真的受一次便够了。
“左右已经过去了,再纠结这些毫无意义。”他深呼吸了几个来回,收敛好所有情绪,才重新抬眸看向毗昙,“关于山城的过往,就让季寻心与我带走就好,你……不用太在意。”
“我如何能不在意?”毗昙玄青色的眼里水光乍现,“他们是我的父母,我怎么能不在意?!我……”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嗓子有点儿发干,向来清冷慈悲的眉眼被浓浓的哀伤所掩盖,“我已经连在他们身上尽孝一天的机会都没有了……连见他们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了……甚至对于他们的印象仍停留在几百年前……造化弄人,我对此虽有遗憾却无怨怼。可是,现今我不过是想知道他们在我被掳走之后,过得是怎样的日子,又经历了什么样的苦难,你们都不愿意让我知道,这样你让我怎么能不在意?让我怎么能甘心?让我如何不心生怨怼?!”
话落,已是哽咽不成声,只能紧紧握住碧玉珠串,从中汲取了细微的力量,才能勉强维持住些理智。
寥寥数句预言,一场说不出谁对谁错的红尘事,所有的痛苦全部都倾轧在一对凡人夫妻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