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不要再难过啦。”小姑娘眨着眼睛,绞着他的袖子,声音越发软了,“把头发变回来,好不好?”
听着她的醉言醉语,毗昙不由失笑。
方才还以为清醒了,没想到仍旧是小醉鬼一只。
他抬手摸了摸少女的脑袋,唇间溢出一声叹息,恐怕要让她失望了。
正想着,一道挺拔出尘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里。
“风清门的戚缘确实不在御灵峰……”
话说一半,来人就注意到一旁的玉瑶,脚步一顿,立刻停口,面露诧异之色。
“小玉?”
玉瑶迷迷糊糊应了一声,循声望去,待看清来人的模样,面上的神情更加茫然了。
她看看身边的人,再看看院子里的人,满头雾水,“怎么有两个寻心?”
季寻心一愣,下意识看向毗昙,“她知道了?”
毗昙对着他摇了摇头,“好像喝醉了。”
应该是胡言乱语。
季寻心听懂他的话外之意,却并无认为她是信口胡说。
她向来敏锐聪慧,许是她心中有怀疑,所以才会在醉酒中无意间说出口。
他上前几步,弯下腰,视线与玉瑶持平,眼含笑意地问道:“小玉还认得出我是谁吗?”
“寻心。你是寻心。”玉瑶瞪大了眼睛,伸手抱住他的脖子,高兴得眯起眼。
季寻心轻笑声,动作轻柔地拉下她的手,顺势在她身边坐下,指着毗昙问道:“那他是谁?”
“他?”玉瑶顺着他指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皱了皱眉,上下打量了许久,不确定道:“他也是寻心?”
“小玉确定吗?”季寻心问道。
玉瑶再次看了眼毗昙,小脸皱成一团,有点儿犹豫,迟疑开口,反问道:“难道是美男子?”
听到这话,季寻心一顿,随即笑出声。
“是,是美男子没错。但是……”
他停顿了几秒钟,温声说道:“要是不才说,他就是不才,不才就是他……”
“你……”毗昙一惊,本能想要阻止他。
季寻心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垂眼看着玉瑶,墨眸里如水温柔,“小玉相信吗?”
“嗯?”
玉瑶左看看,右看看,毫不犹豫地点头,“相信。”
“为何?”季寻心追问。
“因为,这是寻心说的。寻心说什么,小玉都相信。”她直起身子,眼神明亮,就像是凡尘界里的小土狗一样正直憨厚。
季寻心失笑,不禁捏了下她的鼻子,亲昵道:“不是我说,是你怎么想。”
“我、我怎么想?”玉瑶皱了皱眉,拉下他的手,却被他手心的温度冷得一抖,“好冰。”
她双手握住他的手,将他的手包裹在她手心,小嘴微张,“呵”了一声,火热的气息尽数喷散在他微凉的手背上,用力搓了两下。
淡淡的温热顺着她的气息一路蔓延至整条胳膊,爬上他的俊雅面容,灼热得让他空荡荡的胸口似被什么温暖的东西填满,跟着暖和起来。
他面色微红,少女抬起眼,眼神明亮,拢着他的手,笑得一脸欢愉,“这样寻心就不冷了。”
季寻心看着她,嘴角眉梢都是温情,专注地望着眼前的小姑娘,轻轻“嗯”了一声,心潮涌动,只觉得就算是再铁石心肠的人,遇到她都会不由自主变得柔软起来。
许久之后,涌动的心情才平静下来。
季寻心看着玉瑶重新问了一遍,“小玉,你为何会觉得不才与毗昙是同一个人?”
玉瑶眨了眨眼睛,她有说过他们只同一个人吗?
不是寻心自己说的吗?
可寻心为什么这么说?
玉瑶脑子里一片迷糊,乱糟糟的,细想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难道……你也看过我的试炼幻象吗?我在炼心的幻象里看到你了!”
什么?
季寻心和毗昙微怔,视线齐齐落在她的身上。
“小玉在这次试炼的幻象里看到不才?”
玉瑶连连点头,明眸亮得像星星,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不止看到你,还看到尊者啦!尊者还在凡尘界四处走动,到处逛街呢!”(第222章)
闻言,毗昙失笑。
他从未去过凡尘界,怎么可能在凡尘界走动?
却没想到,季寻心在听到她这话之后,面色倏地白了,声音有点儿僵硬,“小玉……当真看到不才了?”
“嗯。”玉瑶连连点头,晃着脑袋道:“千真万确。就是你!”
“那……小玉还记得是什么时候看到不才的吗?”
“当然记得。”玉瑶想也不想,直接脱口而出道:“我生日那天,八月十五。我看到你站在街上,手里还拿着一个面具呢。”
季寻心浑身一震,似是不敢置信地望着她,带着一丝不易觉察地颤抖,“那你还记得……是什么时候看到毗昙的吗?”
“当时人可多了,我不过一眨眼,你就不见啦。然后我就看到了尊者。”
肯定是因为这个场景,寻心才会问她为什么认为尊者和他是同一个人。
“那……那日……那日……小玉、小玉是不是在山城?”季寻心下意识握住了她的手,结结巴巴地问道:“凡尘界的官府为了庆祝团圆佳节……还放了很多烟花?”
玉瑶点点头,“……是啊。那天,还是我的生日呢。”
可惜,还没来得及庆祝,甚至还没看一眼烟花,就被屠康打死了……
思及至此,她就不免有些生气,不高兴地噘着嘴。
而一旁的季寻心则是面白如纸,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原来是这样。
原来竟是这样!
哈哈哈……
他望着眼前的少女,面上虽然在笑,眼眶却是红了,向来清润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喑哑,低声呢喃道:“竟是这样……”
这天,究竟还要戏弄他到什么样的地步才甘心?!
还要当着他的面,夺去多少他在乎的人才会停手?!
悲伤到了极致反而哭不出来,他抬头看着广袤无边的天际,面上一片沧桑。
毗昙感应到他内心无尽的悲伤,愣怔在原地,“是有何不对之处吗?”
季寻心侧过脸看他,勉强扯了一下嘴角,如玉的面容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看上去无比滑稽。
他喉节滚动了一下,声音悲戚道:“直至此刻,我才真正意识到什么叫做天意弄人。”
她本不用死,也不应该死的。
如果当时他……
能多驻足一会儿,能多停留一会儿,她可以不用死的!
那一年,让他念念不忘的烟花……
他喉头哽住,头痛欲裂地扶住额头。
目光落在满脸茫然的小姑娘身上,蓦然伸手抱住了她,低头埋向她的颈间,声音沙哑道:“对不住,是我来迟了。”
一颗清泪,随着他的话语无声落下。
迟了一瞬,也迟了近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