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里说不定会需要你的帮助耶。”达硌士说道。
克撒发了一个怪声音,听在达硌士耳里,好像是神经质的笑声。“再帮下去,恐怕这片土地就完蛋了。我得要……我得走远一点。也要自己一个人想想,到一个我伤害不了人的地方去。”
达硌士点点头,“不晓得还有什么地方是远一点的。”
克撒摇摇头,“泰瑞西亚大陆之外还有地方,多明尼亚世界之外也还另有天地。我把我的回忆装满同兆的时候看到过。现在的我也能看到很多从没见过的东西。”
他又转回身面对达硌士;这位前阿基夫人的大学者看着他师父的眼睛。那已经不是人类的眼睛了,更像是二颗宝石,散发着瀑布般的彩色光芒;绿、白、红、黑和蓝。
强能石和弱能石,终于重新结合,结合在存活的哥哥身上。
这个影像只有那么一瞬间;克撒的眼神又恢复以往。他笑了笑,“我非走不可。”
达硌士慢慢地点头,听着眼前有双人类/水晶之眼的老师父站定了说:“你做学生做得够久了,”克撒说,“现在走吧,去做个老师吧。”
他说话时,形影渐渐淡去。颜色一点一滴地消散,最后只剩下线条;然后连线条也看不见了。“把我们的胜利和失败都教给他们,”远去的声音说着,“还要告诉凯拉,要她别记得……?”
“……过去的你,而是记着你努力想去做到的那个你。”达硌士替他说完时,已是面对着一片空旷的空间。克撒已经从这个世界消失,进入另一个更高级的世界,那里只有他的水晶眼才能看得见。
达硌士环顾四周,此地毫无生命之息。他踱步走向内陆,希望在向西之前能尽快脱离这片浩劫后的景象。眼前没有熟悉的地标,而他也有一种感觉,恐怕再走好久都遇不到了。达硌士不免揣测,这场浩劫究竟有多严重。
达硌士走向内陆时,迎接他的是新年的第一片雪花,随着一阵寒彻骨的冷风飘落。
撒说他是理智的。也许他是的。然而旅法师的理智难以衡量。他活了三千多年。他只需要思考就能治愈伤口。他转念间即可在次元间穿越。他的形象,衣物和相貌不过是为了方便而以意识作出的投射。以常人标准该怎样去衡量一名旅法师的理智?
也许无法衡量,他的疯狂始于他的火种点燃之前。三千年前,克撒与他同为凡人的弟弟展开了战争。兄弟阋墙最终变成了手足相残。愤怒的克撒为了杀死米斯拉,召集了庞大的军队,沉没了亚苟斯岛屿,撕裂了泰瑞西亚大陆,抹掉了一个又一个国家,将这个世界带入了冰雪时代。所有这些疯狂行径令克撒付出的代价,则是成为一名旅法师。
克撒说他对这场浩劫表示遗憾,若是真心的遗憾就好了。
但让克撒独自杀入非瑞克西亚的并不是遗憾,而是为他弟弟之死而复仇。曾几何时,克撒已经说服自己,是非瑞克西亚的基克斯而不是他杀死了米斯拉。基克斯的确引诱了米斯拉,许以他强大的力量,最终把他改造成了血肉和机械拼凑的怪物。但是克撒杀死了米斯拉,尽管在他心里并非如此。
陷于疯狂的克撒将一切归咎于基克斯,并决心要为弟弟复仇。这样疯狂的动机带来的则是更为疯狂的进攻。克撒单枪匹马杀入恶魔的世界非瑞克西亚,对阵整个世界的恶魔大军。毫不意外地,他失败了,他根本无力对抗一个世界,而他也因而几乎被撕成碎片。
克撒灰溜溜地躲进了撒拉圣域,天使和云朵的国度。他在那里被治疗,但并没有真正痊愈或恢复清醒。疯狂依然萦绕在他的内心,非瑞克西亚也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基克斯尾随而来。就这克撒认为他已经伤愈,即将离开的时候,基克斯和他的恶魔来到了这片土地。战斗在天堂继续,让这片圣域同所有其他克撒曾染指的土地一样,逐渐土崩瓦解,数百年后的今天依然如是。
当我指出这些疯狂的举动时,克撒只是耸了耸肩,声称他在这一切发生后已经恢复了神智。他将这归功于珊珈和瑞特比——“两位亲密的朋友,牺牲了自己,击败了基克斯,关闭了非瑞克西亚的传送门,拯救了我的性命。我对他们永远充满感激。”
若是真心的感激就好了。
在他三千年的岁月中,克撒从未显露过真正的感激,也没有结交下“亲密的朋友”。我与他相识三十年,与他在我们共同创建的陶拉里亚学院并肩工作。但我并不是他亲密的朋友。他没有亲密的人。学院大多数的导师和学生甚至不知道他的真名,而是以马尔扎大师的化名来称呼他。上一个同他堪称亲密的人是他曾经的弟弟,而每个人都知道后来的故事。
不,克撒没有遗憾和感激的能力,也无法拥有亲密的朋友,这并不是说没有象珊珈,瑞特比,撒拉和我这样热爱他并且愿意为他牺牲的人,而他只是似乎没有在感情上回报我们的能力。
当然,这不足以证明他没有理智。如我所说,旅法师的理智难以衡量。然而克撒对珊珈和瑞特比的牺牲,撒拉圣域和亚苟斯的牺牲,以及对米斯拉的牺牲的漠然,又的确显示出他的疯狂……似乎所有克撒声称他所看重的,最终都毁灭了,而这对我,他最新的亲密的朋友而言,又意味着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