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狼居胥,燕然勒石,这两大功绩同时出现在华夏的汉世,可谓是让草原上的英雄们,彻底的分崩离析。因为鬼知道在将来的某一天,是不是连漠北那原始深林里,也会出现汉军的身影。这种长途奔袭的是原本是草原人的拿手好戏,如今却成了中原人的绝活了。可就是因为窦宪的燕然勒石,西域人反而是深深的恐惧,毕竟被匈奴人支配过,如今汉人又来了,万一跟匈奴人一样,那西域该何去何从呢!
西域人就是这么想的,也是因为西域人太杂。中原人有文化,草原人有勇武,可西域是依托中原草原而生的,又因为各种原因在上千年的时间里没有发展起来,才导致了今日的困境。
“将军,此次回京都,万事要小心啊。”班超是太史世家,对于华夏的历史在现世敢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朝堂上的事,朝堂下的事,班超不会参与,但眼睛是看的,耳朵是听的,任何事,其实都躲不过班超。
“好歹立了功,咱又低调的很,应该会没事吧。”窦宪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望向远方的,这是典型的自己骗子,就看自己信不信了。
“古往今来,低调的人还少吗?”班超自言自语后,窦宪反而笑了:“出事也是我们窦家人的,你们班家乃太史世家,找谁的麻烦也不会找你们的麻烦,莫着急。”
班超停住了脚步,周边草原上的烈风,也因此变成了微风:“将军,跟我一起去西域吧,几年的时间回来,什么时候都可稳定,若是贪图这燕然勒石的功绩,定然会出事的。”
班超这种太史世家的人,很难从嘴里说出定然两个字,毕竟历史很多都是人传人的,到了几十年都可能成了确定的事。所以班超和其家人在记录历史的时候,都会给自己留有余地。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一纸诏令,别管在草原还是西域,咱都得人头落地。还不如回去看看,多少还有点反抗的余地啊。”窦宪身为窦家人,外戚的手段了解,宦官的手段也是一样。如今自己立功在外,回去窦家人会接纳自己,蔡伦的研究成功,自己也帮助的不错,应该是可以活下去的。
窦宪想到了蔡伦,就把话题给转了一下:“班超,蔡伦这人,你是怎么看的?”
“麻烦!”班超对于人物的用词,基本不会用麻烦的。可对于蔡伦,班超也只能用麻烦了:“这人能从一个小人物,不历风雨便可成为如今首屈一指的宦官,手段咱也看不清楚,所以他无论心意如何,都是个麻烦。”
窦宪思来想去,也觉得蔡伦的经历过于顺利,且野心极大,是个玩政治的人,一旦将来撕破了脸皮,可真是个麻烦:“没办法,蔡伦就杵在那里,在哪也不能视而不见,该回还得回,咱在洛阳等你的好消息。”
窦宪率军而走,十二郡的军队也各自回去,唯独班超留在草原,开始谋划自己的西域之行。微风变烈风,草原上的环境让班超久久不肯离去。
是啊,这等烈风整日吹心,任谁的心性都会忍不住暴躁。这里的边界又不是那般明显,今日说是你的,明日别人又说是自己的,除了拳头之外,班超想不到用什么方式来解决这等难题了。
洛阳城内,已经成为皇帝的刘肇早就准备好了迎接窦宪的准备了。后宫里,窦太后却皱着眉头,开始琢磨着一些事情。
皇帝和太后不是一心,看起来是无所谓的。但太后之所以能成为太后,其外戚家族,自然有足够的强悍。所以太后势力若是和皇帝不是一心的,很可能在关键的事情上,故意的和皇帝唱反调。
“太后不来吗?”天子刘肇看排场明显不够,心里郁闷的同时,那深深的恨意也涌了出来。
刘肇是汉明帝刘庄看上的皇孙,要不是刘肇,其父刘炟未必就是皇帝的人选。如今刘肇刚刚继位没多久,突然就有了可以和汉武帝刘彻一样的功绩,自然是想把排场做的大一点,好让自己的世代得以后人记住。可皇太后此时却耍起了性子,这等场合都不出面,可把刘肇给气坏了。
“陛下,太后...可能身体不好吧。”说话的正是几年之内便在后宫如日中天的官宦蔡伦。这也是蔡伦极为正常的反应,刘肇刚想发怒,便忍住了:“行吧,太后身体不好,就好好的在宫里待着吧。”
窦宪从云中郡归来,先是把南匈奴的几十万人安抚好后,便带着匈奴王等人一路南下,在路过长安的时候,还特地的在长安城里过了夜。
很多长安的百姓都夹道欢迎,认为这是朝廷的重视。多年不见张灯结彩的长安城,为了窦宪的燕然勒石,人人迎等相见,好不热闹。毕竟这长安城里,霍去病的传说还在,窦宪来了,也自然要去霍府看看的。
回到洛阳的窦宪,见到了比长安还要热烈的迎接,但心里已经越发的紧张了。因为在长安城的霍府里,窦宪推门而入的时候,连杀气正盛的南匈奴王都惊出了一身冷汗。虽说这霍府是霍光的府邸,不是霍去病的府邸,可这仿佛是霍家阴宅的,积攒阴气的地方,还是吓了二人一跳。
“窦大哥,这里是不是死过人啊?”其实南匈奴王比窦宪年纪大,可匈奴人习惯称呼强者为尊,所以也就称呼窦宪为窦大哥了。
“嗯...好像听太后说过,除了已经离世的霍光,以及他们的皇后女儿霍成君外,满门被屠。”窦宪看着院子的地上,已经有几处青砖破裂,用手翻开几下后,赫然看到了无法被雨水冲关的血水痕迹。
“哎...这都多少年了,血迹还在,你说咱们之前在草原的杀戮,是不是他们的怨灵和血迹,沉入地底之后,也是如这般还在?”窦宪不是个嗜杀成性的人,相比现在的安稳,自己那燕然勒石的功绩,算是可有可无了。
“窦大哥,战争嘛,谁也不想但谁也阻止不了,信不信,你的呢燕然勒石最多保存个十年,草原上又得掀起血浪来。”南匈奴王虽然还未太老,可也能感觉的出来,自己那心境之下,已经有很多的野心,再也没有了:“这江山风景就在这里,咱们这辈人看完了,后人也得看啊。”
“今日,就睡在这里。”让窦宪奇怪的事,这里的房屋还不是想想的那般脏乱,但随即也就想明白了:“看样子这地方对于长安人来说是个不愿提及的地方,但对于流浪汉和江湖豪客来说,这里可是长安城里必然要来的地方。”
仅仅一夜,就有不少人翻墙而入,翻墙而出,窦宪和南匈奴王都是战场上的猛人,一个手持汉剑,一人手持弯刀,就这么等着,最后到了清晨,二人便不敢耽搁,出了霍府,在未央宫里游览了一番后,便直奔洛阳而回了。
这是窦宪在老远望见天子刘肇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如此:“陛下,臣沿途去了趟长安城转转,所以耽搁了。”
“不急,这次你的攻击堪比冠军侯的封狼居胥,想要什么封赏,尽情的说吧。”刘肇明显是等待的这段时间,心里多了几分想法,所以和当年的武帝面对霍去病一样,笑容之下,隐藏着杀机。
若是曾经的窦宪,自然体会不出这样的感觉,可今时今日的窦宪,一路走来的思索,已经有了一定的感悟了:“陛下,臣...只想活着。”
“活着?朕也想啊,来,喝了这杯毒酒。”刘肇之所以来了个大转变,正是这段时间窦太后对自己的种种态度,且今时今日这草原也被平定,那么窦宪到底还要不要留着,得看窦家人了。
在刘肇的心里,班家人才是满门忠心。除了认真记录历史之外,也不像窦家人这样嚣张和权势,这洛阳城里的各类豪强,此时也多有姓窦了。
“陛下,当真?”可能连窦宪自己都忘记了自己当年是什么样了,只觉得明哲保身就是一番作为,不思量自己为何走到了今日的一步。
“开玩笑的,朕就是怕压不住你,仅此而已。”这一场迎功宴,双方算是把矛盾给激发了出来。天子刘肇认为当年窦宪年轻时做过的事,如今已被自己知道,算是死罪中的死罪。只要自己在某个时间点上公布出来,便可以弄清楚所有的事情。虽说有那么个燕然勒石的功绩,但就现在看来,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窦宪自己做过什么,只要稍加回忆便能想的出来。年少轻狂,杀人成性才是自己的本性。这些年岁数大了,虽然明哲保身了多年,但曾经的往事,该在还得在。
班超已经开始西行西域了,这段时间和窦宪在一起,多少能感觉到此人是内心嚣张跋扈的人。要不是一直忍着,要不就早出事了,要不就难以把火气发在匈奴人的身上,来享有这燕然勒石的功绩。
路途中,风沙是越来越大,不过好在战事刚刚结束,安全上是没问题的:“甘英,你和当年张骞前辈的副将甘父,有什么血脉关系吗?”
“回将军,并无关系。”甘英是中途而来的,班超知道自己的身边最好有个皇帝的内人,这样做事反而好一些:“这次咱们要去的地方,是要比天竺还要远,可我总感觉西域要乱,得提前做准备。”
“准备...什么准备?”甘英这次的人物,就是跟着班超,看看班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分兵!”班超刚说完,甘英就提出了异议:“将军,分兵不行啊。”
“我知道你是陛下派来的督军,这也是我希望的事。只是我的心里总是跳跳的,似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你若是能打仗,就留在西域,若是不能,就往西边走吧。”班超这次手上仅剩的人数,已经不到五十人了,按理说是没胆量敢往如今的西域而去的。但班超心里清楚,早在明帝刘庄的世代里,这地方就已经除了大问题。正直明帝去世,章帝继位的时候,这事情足足拖了好久才做。所以当下的西域之地,应该有一些可以帮助到自己的汉军。
班固站在这苍茫的黄沙里驻足仰望,想起了永平十七年的事。那还是汉明帝刘庄的世代,白马佛寺在中原蒸蒸日上,可沿途西域之地的人们,尤其是汉人,却在经历着血雨腥风。
问题还是出在北匈奴身上,要是换做现在这种窦宪燕然勒石的时候,自然是可以迎刃而解的。可换而言之,就在十几年前的那些日子里,北匈奴突发西域之地,想先把西域给征服后,再来和中原一决雌雄。
虽然汉世帝国重新的在西域设立了西域都护府,并任命耿恭和关宠为戊己校尉。可能用之兵,不足尔尔。汉帝国只是凭借着威望和经济,让西域人可以常年的受管控。
但人就是这样,时间久了,心中都有一些惰性。再加上汉人总是以主人自居,在合作上也不免和当年的北疆互市一样,萌生混账之人。久而久之的,西域许多国家就觉得汉人不过如此,便动了反叛之心了。
又恰逢匈奴人的计划就是这个时候,几万北匈奴骑兵,赫然的通过了燕然山,直逼车师国而来。
之所以找车师国,其实就是车师国在常年的交往中,确实有不少次的反叛之心。果然匈奴人一来,车师国立马背叛汉朝,还当了匈奴人的向导,进攻耿恭处。
耿恭可以说是世袭贵族了,是和班家人一样的扶风人世,上谷太守耿况的孙子,耿广的儿子。原本可以入洛阳,或者在南匈奴的层层保护下,在如今的北疆受点功绩,养点业绩,最后混个王侯来当当。可就是这么一个让窦家人都心之向往的人物,却喜欢为大汉帝国驻守疆场。遂而最后跟着随骑都尉刘张、以及奉车都尉窦固,重新入主了满天黄沙的西域之地。
汉帝国对于西域的理解,还和当年一样,总觉得西域之地不可完全收复,文化跟不上进城,那么强行的做事,最后的结果可能和匈奴人一样了。
匈奴人密切的盯着汉军的一切动向,当年那以一敌三的漠北血战,让匈奴人深知汉军勇武,不敢决一死战。只等大军退后,先是打了车师国以敲打西域诸国的心,而后又进攻耿恭的营地,企图灭掉这些汉军。
金蒲城是耿恭的驻地,守军仅仅数百人,面对两万匈奴骑兵,耿恭坐在中军军营里,盘算着这数百人的战力,是否能撑住两万匈奴骑兵的进攻。
“本已无事,兄弟为何来犯?”耿恭站在城头上,望着城下乌压压的一片,甚至就算是汉军战力再强,也不可能抵得过这些有备而来的匈奴人了。
“我们匈奴人要打人哪里需要理由?这不就来了吗?”匈奴首领这次带了两万人,就是想逐个灭掉汉军的所有战将,让这些国家统统的把交易给自己。
毕竟如今的北匈奴,和南匈奴不一样。南匈奴算是彻底投降了汉帝国,连互市都不需要,直接享受汉人的衣冠物资,活的那可叫做潇洒了。可北匈奴和中原交恶多年,又因为南匈奴在中间横着,根本无法和中原人交易东西。丝绸西域人喜欢,北匈奴人也喜欢。所以在这种环境下,北匈奴人的眼睛,是盯着西域的。进攻车师国也是个起点而已,北匈奴人希望把西域控制住后,通过西域和中原做生意。
“我这里可没有丝绸瓷器,有的只有强弓烈马,你来的不是地方,要想投降,去中原便可。”耿恭说完后,自己都笑了。转而之,匈奴人也笑了:“我知道你们汉军箭上有毒,可那又能怎么样呢?你们城内的弓箭数量,我早调查的一清二楚,上千支而已,几百人射几轮就会消散殆尽。”
匈奴首领也不管别的,说完便让骑兵冲锋。在快到城下的时候,数百汉军的第一批箭,便射过来了。除了二人或者几个人共射一人外,基本上箭无虚发,足足三百的匈奴骑兵应声倒地,阻止了匈奴人最强悍的第一次冲锋。
“弓箭手只需百人便可,其他人后面准备。”耿恭在城楼上,眼睛不住的盯着天空的动静。知道这些匈奴人只是前军而已,匈奴人每次大的动向,至少五万起步,若是在这个城里待的太久,便会死亡葬身之地。
在匈奴人的心里,其实汉人是狡诈的。且战力强悍,知道如果有一千汉军在城里,自己这两万匈奴精骑都得交代在这里。所以整个下午匈奴人都没有再进攻,是打算夜袭的。
城外做好了夜袭的准备,城内也是一样,正巧天空阴云,久久不得降雨的时候,一滴雨水滴在了耿恭的头上。
“范羌,全军集合!”耿恭的身形之下,已经颤抖不已了。因为如果没有下雨,趁着夜色的耿恭,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全军突袭的。现在金蒲城已经缺了水源,只有趁着夜色逃出去,直奔疏勒城才可以得以生存。
但耿恭是聪明的,深知到了疏勒城,也无法找寻活下去的方式,所以在第二滴雨水落到耿恭的头上时,耿恭看向了范羌:“范兄,你敢这时候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