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元之末,汉武帝刘彻留给刘弗陵的四位顾命大臣,已经走了一位。这位匈奴的王子,是当年切身经历过冠军侯霍去病的英姿,在汉帝国拥有顾命之名的金日磾,成了促成霍光成为独顾命独臣的人。从马背上跌落的那一刻,金日磾活出了草原人最后的风范,从此开始,霍光真正的摄政之路便开始了,首当其事的,便是如何让软禁在草原上十几年的汉使苏武,找到回家的可能!
霍光手握独权,一改往日低调的政治方式,但为人之上,还是那么的低调。匈奴人的内乱导致分化成了南北匈奴,南匈奴是依靠汉帝国的,成了汉人对抗北匈奴的草原屏障。于是霍光的眼睛再次的盯上了西域,认为至少汉帝国要从汉武帝末年的穷困中走出来,必然需要西域的鼎力相助。
“陛下,您的世代,最好还是别要战争了。”霍光身为大将军,竟然主提勿战,刘弗陵虽然也是认同的,但也不觉得有些越权了:“大将军,您把军务做好就行,这等话语,得让丞相说。”
刘弗陵有意分割丞相和霍光的权力,防止自己今后被年纪还不是特别大的霍光架空。霍光虽然心里有些别扭,但转念一想,这不就是自己想的结果吗?
“陛下说的在理,臣有些越权了。”霍光退了一步,丞相田千秋却没有什么动静。
刘弗陵望着田千秋,心想这个家伙是什么意思?而霍光也是一样,正等着田千秋呢:“丞相,丞相。”
田千秋是走神了,至于想什么,连田千秋自己也不知道:“大将军,叫我?”
“不是我叫你,是陛下叫你。”霍光白了田千秋一眼后,刘弗陵开口了:“前殿梦游者,百年汉世也就是田大人了。”
田千秋虽然还是不知道刘弗陵叫自己做什么,但也不敢再无行动,立马走出来双膝跪地:“陛下,请您恕罪,咱真的是走神了。”
刘弗陵本想出口训斥,可一见田千秋还挺实在的,也就认了:“行吧,丞相和大将军留下,其他人若无事,就退朝吧。”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一同回道:“臣等无事。”
“退朝。”刘弗陵率先从前殿的后门走了出去,大将军霍光和丞相田千秋紧随其后。而上官桀是最后一个走出前殿的,快速的找上了无所事事的桑弘羊,一把拉住后说道:“御史大夫,喝点酒去吧。”
在桑弘羊的眼里,这上官桀虽说不上是坏人,但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人。背后的陇西集团在汉武帝刘彻的世代都是三番五次的兴风作浪,武帝前脚一死,便拉拢来了实力稍弱的南匈奴人成了伙伴,还说这是帮着汉人守国门的,万里长城已经可以退居二线了。
“上官大人,我都这把岁数了,今日起得太早,得回去补个觉。”桑弘羊还故意的打了个哈欠,示意自己当真困了。
“喝完了酒睡觉更舒服,用不了多久,来吧。”上官桀抱着桑弘羊离开,让桑弘羊更是认知到了陇西集团的人,真是习惯性的霸道了。
大臣们是帝国的贵族,皇帝以及亲人是皇族。按照权力,自然是皇族远胜于贵族。可若是比起自由,越是权力大的皇族人越是无所自由。反观贵族,只要离开了这未央宫,那么天下最繁华的长安城,便可握于手上。
于是长安城的酒馆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高级。有些皇亲国戚和商人竟然把商业临近于未央宫外不远的地方,这方便了在未央宫值班的官员吃喝,也可以作为城内暗探,只要一散朝后,文武百官的脸色,谁和谁一同朝着哪里而去,暗探的都会把相应的消息,告诉背后的人。
上官桀拉着桑弘羊离开的样子,正被霍光的暗探看重,遂而使了个眼色,身后的一名眼线,便随即跟了上去。
上官桀是如今陇西集团在长安的头号代理人,为人有豪横,拉着年老的桑弘羊动弹不得,嘴里还不闲着:“桑大人,你这么有钱,得锻炼锻炼啊,要不然今后走路都没得走了。”
桑弘羊从小到大就被三个人拉过,一个是汉武帝刘彻,那还是刘彻当太子的时候,桑弘羊自己懒得动弹,被刘彻从家里拉到了太子府。另外一个便是霍去病,五万骁骑最后还有几千没有马钉,霍去病一着急就直接重进了桑弘羊的府上,拉着就来到了市集上,花了桑弘羊好些钱才凑足了五万骑兵的战力。
刘彻是太子,皇帝铁板钉钉的人,外加上确实是自己懒得要命,被拉扯也就罢了。霍去病是冠军侯,桑弘羊虽然未上过战场,可第一次北伐之后来中原的匈奴人,无不敬畏这个年纪还不到二十岁的汉人,桑弘羊自然也愿意为了这么个人来费劲手上钱财。为国争过嘛,桑弘羊心甘情愿。
可这一次,桑弘羊被上官桀拉着,不免让年老的桑弘羊心里愤怒:“上官大人,我这把老骨头毕竟是陪着武帝活到现在的,你在人群中这么拉扯我,过了这条街,我就要发火了。”桑弘羊何等经验,眼角一瞄就知道背后跟了只老鼠。先不提这老鼠是谁的人,就是把自己当下的窘迫之样报告给后面的人,也是难看啊。
上官桀此时也觉得桑弘羊是真的有些生气了,连忙赔不是:“哎呀我的御史大人,咱错了,咱着急了。”
桑弘羊也不想计较,赶忙扭头道:“看看,那里有只老鼠。”
老鼠是官场上的语言,上官桀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估计是大将军的,去昆明池吧,那里安全点。”
南越国被收复后,岭南的大型湖泊便成了水军的训练场所。这昆明池再大,也打不过长安城外的河湖。所以昆明池自武帝刘彻走后,便逐渐的成了游玩的场所,也有不少私密的事情,人们都喜欢在船上说。
二人一路无话,来到了昆明池,经人带路,选了一个双层的船只。
这个双层船只备足了山珍海味,两侧还拉着两只小船,一个是个船夫用的。毕竟这双层船只大都是官宦来用,有些私密的话最好不要听,到了目的地后,便可乘坐小船而走。另外一艘小船则是用来逃生用的,毕竟昆明池也不小,一旦发生点什么意外,不识水性的人便可乘坐最后的小船离开。
船很快的到了目的地,船夫检查了一遍船舱,见空无一人后,便对桑弘羊说道:“御史大人,此船安全,草民先退下了。”
桑弘羊有的是钱,随手便把一串钱给了船夫:“辛苦了。”
“谢大人。”船夫乘坐着小船离去后,上官桀点头道:“帝国的钱袋子果然厉害,连个船夫草民都知道你是谁。”
“我这些年都和这些人打交道了,阎王好打小鬼难缠,不是光把上面的老板搞定才有钱,这点你也要明白。”桑弘羊随手开了一壶酒,又随口喝了下去,又随口说道:“哎...官营之下,果然麻烦多多啊。”
上官桀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连连问道:“桑大人,此话何意?”
“上官大人,你先喝口酒试试。”桑弘羊把酒递给了上官桀,上官桀一口喝尽后,也皱起了眉头:“果然酒水味道不行啊。”
随即,上官桀明白了桑弘羊的意思:“桑大人,这官营之下,怎么变的如此情景?”
在上官桀的眼里,虽然帝国的酒水在武帝世代已经变成了官营,也就是所谓的国营。但也是由官府分发给商家来做的,也就是说,这些酒水都是原先的人来做,不应该有此差异。
可桑弘羊毕竟常年和商人打交道,对其手段更是了解:“故意的呗。”
“故意?这对他们来说,有什么好处吗?”上官桀还是单纯的认为,有了官府的帮助和管理,正好可以全心全意的投入到酒水的制作中去。酒水的味道只会越来越好,不应该越来越差。
“官府管理,那些门道就会被官府查明。遇上明令之官还好说,直接禁止算是壮士断腕,少点钱但也能活下去。但越是遇到暗心之官,在得知这些门道后,便会变本加厉,使用手上的权力进而压榨商人,逼迫商人。商人入不敷出,便只能在酒水上动手脚了。”桑弘羊的话可算是给上官桀上了一课,赶忙拿着桑弘羊还未喝完的酒水喝了下去,连连摇头道:“这酒水用的水,应该是渭河的水。渭河湍急但不激流,水应该是软的。而这个酒水明显硬邦邦,像是山里的死水。”
“这不好说,也没办法管理,当年武帝这么做的时候我就提议过,可武帝并没有采纳。”桑弘羊甚至官是官,商是商,可以合作但不可以相互联合。
“桑大人,这可就要说说你了,武帝当年缺钱啊,酒水纵贯全国,这是一笔大的收入。以当时的国力,根本难以支撑几次的北伐,收回造酒的权力为国有,估计是为难之策,理应理解。”上官桀反过来劝桑弘羊,搞得桑弘羊还不好意思了:“上官大人,您说得对,我想的有些狭隘了。”
二人做到这个位置,深知官场没有真正的朋友,更没有真正的敌人。如今霍光手握大权,一时间豪气冲天。外加丞相田千秋为霍光马首是瞻,根本就是个跟班的。
不管是处于公心还是私心,也不管是桑弘羊还是上官桀,都是不允许一个可以控制皇帝的大臣出现。所以二人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便开始步入了正题:“桑大人,我有意把孙女嫁给陛下,您看行吗?”
“这...我看行不行没用啊,得看大将军的意思。”桑弘羊嘴里说着话,心里已经把这个关系理清了。
霍光的女儿嫁给了上官桀的儿子上官安,生了一个女儿。也就是说如果这个女人嫁给了皇帝,那么就等于霍光更是外戚了。而上官桀,也能拉进和霍光的关系的同是,也能成为外戚。
“反正你允许不允许我都这么做了,你也别劝我,我上官桀的外孙女,外人想要还没得要呢。”上官桀越说越兴奋,嘴里吃饭的声音也随即而出,像极了狗吃食一样。桑弘羊只能报以微笑,仅此而已。
两位官员在船舱里喝酒吃肉,外面路过的船只也不知道谁在这个船里面。昆明池上来来往往的船只兴奋异常,全然不知道今日谁走运,明日谁倒霉。
未央宫的椒房殿里,自从卫子夫离开后,汉武帝刘彻就一直没有找过皇后。可刘弗陵的母亲钩戈夫人却因自己惨死,刘弗陵把霍光和田千秋带到这里,也就是因为想让这二位帝国最有权力的人率先开口,让自己的母亲加入皇后的序列。
霍光是个实干家,不会计较一些名誉上的事情,见天子刘弗陵眼睛若有思绪,心里便明白了大概:“陛下,这椒房殿不可长时间没有主人,得找人好生打理一下。”
“找谁?”刘弗陵暗道霍光聪明:“我还没有皇后,年纪还太小,但这里走得有个说法,对吧大将军?对吧丞相?”
田千秋看似唯唯诺诺,实则聪明的很,比霍光慢了一点无所谓,大方向看是能看得清的:“当然没错,而是陛下的母亲,实则已经是皇后了,得加入到皇后序列。”
霍光微微一笑,心想这齐鲁大地的人说话还当真是勇猛,本来需要一点一点刨根问底的话,此时已经被说了干净:“陛下,丞相所言是对的,臣附议。”
刘弗陵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憋着不敢笑出声,最后实在忍不住了:“你们二人,当真是朕的两只地龙啊。”
两只地龙在刘彻的世代便是卫青和霍去病,如今霍光和田千秋被刘弗陵如此称呼,也是有感而发:“陛下,事要一件一件做,先把您母后的位置给确定了,在做下一件是吧。”
“大将军说的有道理,下一步,朕想娶妻了。”刘弗陵年纪虽小,可也不愿意独守空殿,没了母亲的照顾,自己已经走了艰难的一年时光,今后的路,刘弗陵想找个伴,一起走。
田千秋看向了霍光,示意自己无力帮忙,得看霍光的意思。而霍光却思索了一番,心里也有了定数:“陛下,周阳氏家的女子,挺适合的。”
“朕能去见见吗?”刘弗陵毕竟还是个孩子,而且心中早有人了:“见见吧,若是不合适,再选一个。”
“陛下,可是心有所属?”霍光想了想,还真的想了个人:“鄂邑长公主?”
刘弗陵一听到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立马笑出了花:“嗯,就是她。”
霍光思索了一下,便明白了其中的意思:“皇后之选,还是要慎重,臣虽然也是支持的,但最后还是要在文武大臣的面前说一下,以免落人口实。”
只要霍光不反对,这等事情就算是成了:“那这事等朕的...母后之事完成后,自会想大臣们提一下。大将军,还有事吗?”
“倒是有点事,帝国官营的东西是越来越多了,官员都快成了商人。臣认为,为官者,是应该把心思用在大事上的,具体管理的事,该让专业的人来做。帝国的人口虽然连番征战苦不堪言,但却未曾减少多少。十年之后,以目前的官员数量,根本无法管理帝国。该放手就放手吧,又不打仗了,要不了那么多的钱。”霍光心里暗暗的又说了一句——再这么下去,帝国会越来越穷的。
刘弗陵听了个大概,但也明白了大概:“大将军,您是指酒水的事情吗?”
连初登皇位的刘弗陵都知道官营酒水的事,可见这等事情,已经是人尽皆知了。霍光点了点头,回道:“回陛下,确实是酒水。盐铁在官营之下,确实形成了一条厉害的产业链。也是帮助汉武帝刘彻多次北伐的绝对功臣,绝对不可能放还给商人。而这酒水,则属于可有可无的官营之事,毕竟造假太容易了,许多官员心不坚定,被心存歹意的商人引得乱了心性,动了歪念。”
“也是,朕都觉得酒水的味道大不容从前,咱们得想个办法,一劳永逸的改变它。”霍光听后本想摇头,因为一件事情是无法一劳永逸的。可看着刘弗陵那稚嫩的脸庞,深知能下定决心做事已经是不容易了,不想更不能泼冷水:“陛下说的在理,酒水官营,必须快些解决。”
就这样,在未央宫里的刘弗陵和霍光,以及在昆明池的上官桀和桑弘羊,皆对官营酒水的事情产生了疑虑,不久之后,外界受其影响,酒水的价格也随之波动了起来。
如今的华夏地界已经很大了,中原人向南扩张,南海之上已经有了一些小型的商船,再往远方开去。西边的西域更是了得,丝绸之路的开启已经让大月氏以西的国家都知道了在遥远的东方,有一个叫华夏的地方。东边还是那么神秘,东海之东也有不少中原人涉猎,只是很少有归来的。最后是北方,草原人已经把眼睛盯上了更北方的地方,那原始深林原本是人迹罕至的,可此时却充满了匈奴人的身影。
一个内穿素白内服,外披匈奴兽皮的将军,正穿梭于森林之间:“那是黑熊,苦胆可值钱了,快抓着它。”
此人正是李陵,面容苍老了不少,但也坚毅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