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王刘安之人,自父死之时,其魔绕身数十年不变,若无著作于心,当真入魔疯狂,终于人生末时闻道真理,于无憾于命,自死之后,刘彻忆起功绩,又无其罪之名,故遂以鸿烈之言,以赏淮南王刘安之功也!——华夏鼎世
元朔五年,朝堂之上站着一个叫雷被的人,从淮南国而来。刘彻之所以在朝堂之上见这么一个人,完全是因为此人是淮南八贤之意,是从游侠而来,成为淮南王刘安的门客。这雷被出现在朝堂之上,代表着刘彻要对淮南王刘安动手了。所以满朝文武再也不支支吾吾,纷纷对远在淮南国,还不知情的刘安上献罪责!
但在最开始的时候,刘彻没有让雷被说话,而是望着远方的门口,记起来了两年前的事情。
那日和今日一样,都是遮天蔽日,乌云密布。但天空中不闪雷鸣也不下雨水,朝堂之上更是无人开口,就这么等着,等着。
刘彻记得正是两年前的今天,自己刚刚坐上龙椅之上,正在烦闷匈奴人的内斗并没有想象的那般长的时候,丞相公孙贺却破天荒的迟到而来。见了面后也不跪拜行礼,只是激动的说了两个字——张骞!
刘彻听闻张骞,在第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毕竟自己主动开口叫张骞的时候,已经是十几年前了:“什么情况?”
“陛下,张骞回来啦。”公孙贺再也难掩激动心情,浑身颤抖的跑出了前殿,拉着一个浑身丝绸,但也破布不堪的老头走了进来。
可是这老头在进了前殿之后就没有动,一直站在门口望着刘彻。刘彻的眼神不如年轻时那般清楚,此时的张骞也和十几年前判若两人。只是张骞手上那汉臣使节作为张骞撑地用的东西,显得格外的显眼。
刘彻怀着重生的心态,一步一步的来到了大殿的中央。这时候的刘彻已经能看得清楚了,门口的人,正是失踪了十几年的张骞。
张骞见刘彻不动满眼真诚,自己就拄着汉臣使节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而在张骞路过太史令司马迁的时候,司马迁见张骞已然变样,立马哭出了声。之后张骞每路过一名大臣,大臣们便用哭泣作为回馈。
这时候的朝堂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勾心斗角,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张骞,已经用自己的亲身行动来告诉了朝堂上的所有人——此生无悔入华夏!
哭声愈演愈烈,在张骞和刘彻可以四目相对,看清对方的时候,整个前殿的哭声,已经可以响彻到了整个未央宫了。
“诸君退朝,朕要和博望侯好好的叙叙旧。”刘彻至此一句话,立马让满朝文武知道,张骞已经是博望侯了:“陛下,博望侯,臣等告退。”
大臣们在退朝的时候很少没有聚在一起,三三两两的聊着人和事的。可今日大臣们都是独来独往,心中对于人臣之间的最真诚的敬意,也从张骞的实际行动中得到了真谛。
前殿之内,刘彻连韩嫣都退出去了,望着这个原本比自己年轻,但此时看来却比自己还好的人,心里那份不知所措,让刘彻只能抱着张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陛下,臣有话要说。”张骞这十几年脑袋里都是计划和目标,一直忘记了自己的初衷实际上就是一个连自己都不认为能完成的梦想。如今身处汉帝国未央宫的前殿之上,自己走几步就能触碰到龙椅的时候才明白,自己算是第一次站在这里啊。
可这种感觉不仅不陌生,还异常的熟悉:“陛下,臣饿了。”
刘彻没有回话,亲手拉着张骞来到了椒房殿,让刚刚睡醒的霍去病享受张骞归来的喜悦,自己则和皇后卫子夫一起,亲手给张骞做饭。
“去病,你也长大了。”张骞最后一次见到霍去病的时候,霍去病还是个半大点的孩子。如今威风凛凛,其气势比当年的年轻卫青还要精神。
“天呐,张大哥你怎么变成老头了。”霍去病还好昨夜没喝酒,要不然今日的反应,哪里会这么快。
“洗洗就好,你这里有洗澡的地方没,我已经快一年没有洗漱过了。”张骞身上的汗味已经凝结,并不是刘彻没有反应过来,而是刘彻的心里都是感动,不忍心离开。
霍去病上前闻了一下,感觉得出来了:“果然难闻,正好我也要洗澡,我去准备。”
刘彻差遣韩嫣去看看,结果韩嫣回来说霍去病陪着张骞洗澡去了。刘彻下意识的自言自语了一句怎么大白天的洗澡,但饭菜蒸熟之时,刘彻也顾不上了。
距离厨房的几个院子里,张骞久违的洗了一个木桶澡,结果就单单这么泡着,就连续三桶水用完。当第四桶水上来的时候,霍去病连连摇头:“天呐,张大哥你这一路连个湖都没有吗?”
“有是有,只是一人在外,又有王命在身,别说遇到危险拼命了,就是食物水源也得注意。”张骞算是在汉帝国里,为数不多中原草原西域都待过的人,习惯了三地的风俗。
“张大哥,如此说来,这次您算是捡了条命回来了。”霍去病的心中充满希望,尤其在听说自己的舅舅是如何趁着大雾攻破匈奴圣地龙城的时候,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龙城之地,我霍去病也要踏足。而且不光要攻破,还要在没有大雾的时候踏足。”
张骞在离开中原之前,也听过刘彻说霍去病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如今自己历经十多年的在外游荡,见惯了人世间的冷暖,按理说应该不在乎谁的性格是如何的。可当扭头看到霍去病那望向远方的双眼时,张骞信了,张骞知道不管如何,自己面前的这位凶悍之人,定能做到比卫青还要厉害的事。
张骞换了身衣服,重新洗漱之后果然让众人眼前一亮。虽然眉宇间的皱纹要比众人深了一些,但还是不老的面容,在经过水洗之后,已然变成了曾经的样子。
张骞已经十年没有吃过未央宫里的饭了,如今吃在嘴里,眼泪也不禁的流露了出来:“陛下,草原和西域,定要归其中原,那里的人啊,也都是炎黄子孙。”
张骞主动开口,刘彻早就安耐不住心性,赶忙问起了一些事情。
“陛下,中行说也是个可怜人,他原本是要来长安建立功绩的,只是阴差阳错的成了‘叛徒’,他这些年,过得也不太好。”张骞最想谋不平的人就是中行说,刘彻也能看得出来,这位原本想为中原立功建业的小人物,也是个可怜人:“哎...世事难预料。朕这么多年都错怪他了。”
在张骞的诉说之下,刘彻和卫子夫不仅对中行说加以怀念,更是那些为了中原和草原友好的良家子女,以及浴血奋战过的双方将士,都为之心痛:“张骞,所以朕要在自己的世代里,彻底的消灭匈奴,让草原的威胁彻底成为过去,这样万里长城才能成为游山玩水的地方,你懂朕的意思吗?”
张骞再也不是当年那只图西域探索的年轻人了,一路走来见到的人和事,思考之下都知道当皇帝的不容易:“陛下英明,前几次虽然成功,也直捣过龙城。但匈奴主力并未消灭,他们有能力直接废弃龙城,毕竟圣地只是他们祭祖的地方,匈奴人不在乎这些,他们真在乎的,是信仰。”
刘彻放下了手上的碗筷,询问了起来了张骞:“信仰?他们还有信仰?”
“嗯。臣在他们那里这么多年,总感觉在匈奴人的心里,信仰和中原不一样。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儒家之学,匈奴人是绝对不会认的。他们的地界分的没有那么清楚,草原风雨缥缈,即便是国师级别的人物,也难以探求真相。所以为了生存,他们只能比拳头硬,而不是谁说的有道理。”张骞如今快三十的人了,在中原和草原生活的时间相当,是对两地之人,最有发言权的人。
刘彻也不是不了解匈奴人,每日从雁门等关口传入中原的消息比比皆是,看的刘彻都有些不想看了。只是如今张骞说来这些事,刘彻才真正的知道匈奴人的可怕。
匈奴人可以前面和你喝酒吃肉,共谈大事。但转眼发现自己的草地没草了,便会拿刀相逼,和刚才谈笑风生的同伴相互致命,赢得那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而且更关键的事,即便是被杀者也明白对方这么做无可厚非,换成自己也会这么做。
“如此说来,匈奴人的管理,永远都是一团糟了。”刘彻身为皇帝,深知管理的麻烦之处在于,自己需要尽心尽力的让每一个人得到利益。
“是的陛下,匈奴人的管理一团糟,一个单于倒下,若是继任者不强悍,那么必然会引发亲人之间的血斗。”张骞的话让刘彻陷入沉思,心想这哪里是草原人独有的事,从汉世创世以来,异姓诸侯王,吕氏外戚,七国之乱,以及当下的麻烦,都代表着此番血乱,是人性使然。
二人吃过饭后各自休息,第二人开朝堂议事的时候才诉说经历,使得满朝文武,再次的哭意连连。
这就是今日朝堂议事的时候,刘彻足足一个时辰没有开口的原因。只是满朝文武不懂因为什么,所以才在朝堂之上默不作声,直到刘彻率先开口:“诸位,淮南王的事情,今日就要下个定论。”
雷被告密的事情,昨日已经传遍了长安城。满朝文武都知道了淮南王刘安这些年的超凡脱俗是装出来了,正咬牙切齿的时候,刘彻开了口。
“陛下,淮南王刘安的身份很好,咱们不能单单因为一个雷被的话就妄下定论,这样在诸侯王的身上,哪里还会有推恩的结果?”主父偃是推恩令的谋划之人,也是历史上第一个献计之后,让诸侯王无计可施的人。所以主父偃倒不是在乎一个淮南王到底死还是不死,甚至不在乎刘彻杀不杀刘安。只是觉得自己的计谋之厉害,哪怕是换个世代,再来次分封,这推恩令终将还会让帝王的权力得以控制,成就名留青史的功绩。
“主父偃,推恩之事确实有功,但淮南王的行径之恶劣,已然是超过了朕的忍耐。诸位还记得当年的马邑之围吧?就是其女刘陵的告密,险些让前方将士死无葬身之地。”刘彻早就想公布刘陵的罪过,今日正是好时机。
满朝文武都快忘记了当年的马邑之围,但身为丞相的公孙贺却忘记不了:“陛下,此话当真?”
刘彻一看公孙贺站了出来,连连回道:“这是朕这些年搜挂的证据,只是今日提起此事,才觉得心中惭愧,必须要说出来。”
公孙贺也是当年马邑之围的将军之一,若是那次立了功,和卫青那次的北伐也不可能是四将平级。自己手上若有个三五万的人马,也就不会吓得不敢应战,丢人低头这么多年了。
公孙贺不会忘记自己当丞相的那一日,虽然府前也是是车水马龙的。但宾客的友好慰问,在公孙贺的眼里终归还是带有一丝嘲讽。其宾客的礼品中,也赫然多了一份不合时宜的信。
庆祝别人高升要不就亲自来,要不就托人送礼来,哪里还会出现这样送信件的事?
公孙贺打开了信件,顿时心惊不已,因为其信件当中只有一句话——胆小之人都可做丞相,大汉敌国危矣!
看信件的语气,公孙贺不知道这是中原人还是草原人写的。但不管是谁写的,第一次北伐时的不敢对战,都是公孙贺一生的伤痛。所以此时的公孙贺见马邑之围竟然是刘安之女刘陵之害,心中多年的愤恨,也都发泄在了刘安的身上。
“陛下,仅此一事,就足够淮南王去死的了。”皇帝和丞相都在极力的推崇这样的事,满朝文武也都对淮南王多年的发迹眼红不止。今日朝堂兴起内战的消息,当然很快的就传遍了华夏,淮南王刘安,也不可能不知道。
但刘安却异常的平静,从豆腐坊转到衡山上,所以干脆就在衡山的休息处,也就是和司马迁成就异姓兄弟的地方建造了豆腐坊,常年的在这里磨豆腐吃豆腐,也不管八贤变七贤了。
其女刘陵不想坐以待毙,想趁此机会和匈奴联手,打不了遗臭万年:“父王,陛下知道了您的心意,是不会放过您的,等死还不如反抗,等您做了皇帝,女儿不信做的不如刘彻。”
刘安的身边,常年是一头磨磨的毛驴在,此时听到刘陵这大逆不道的话,也是哼哧一声,示意自己不满意。
“陵儿,父王这些年刚刚心情愉悦了点,享受着自然的生活,你这时候跳出来说这样的话,你让父王怎么办?”刘安是一人一驴在衡山生活的舒舒服服,才感觉这样的生活要远比长安城未央宫里,高墙四立,目光所及之处便是宫门的生活好舒服得多。
“父王,如今是陛下要杀您,女儿也活不了了,您就这么坐以待毙?”刘陵哪里是怕自己的父王如何如何,毕竟和匈奴人告密的人是自己,当时父王刘安,并不知情。
“容我想想,容我好好想想。”刘安召唤来了儿子刘迁,也做好了关键时刻让刘迁顶罪的事。只是刘迁也不傻,在来的路上回忆起父亲的种种行径,深知今日必须想出办法,才能救助自己一命。
刘迁没有敢一个人来,挑挑拣拣找了八贤中善于排兵布阵的伍被和左吴二人一同前来,寻见刘安。
刘安一看二人前来,便知道山下必然有儿子刘迁的人马,原本的好言相劝,也变成了无奈认同。
“父王,陛下无情无义,单凭一个雷被的话就要治您的罪,这就是公然挑衅,您玩玩不能应允。”刘迁比刘陵还要有心计,毕竟是男的,要做就要做皇帝,心大的很。
“你肯定已有计划了,说来听听吧。”刘安在自己的两个孩子轮番的劝告下,终于重拾了原先的皇帝之梦。
“父王,如今北疆战事即将开启,听说有十万往上的汉军要前往草原与匈奴人作战。所以对咱们的压力,最多也就十万而已。以咱淮南一国之力,尚可自保,其他诸侯王于推恩之令下早已愤恨多年,您只需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只要旗帜一举,至于谁来助阵,就只能看命了。”这刘迁的脑子要比吴王刘濞之子刘贤要厉害得多,知道造反的事情看的是命而不是人。刘安自然也比刘濞强,也认为这刘迁之言,才是最真实的话:“如此说来,你这计划定然不是今日想到的,快说说你的计划吧。”
刘安嫌毛驴一直叫心烦意乱,便亲自动手砍死了这个陪伴自己多年的牲畜,以告诉所有人,自己的心,已经稳了。
刘迁见此状态,当然知道再没退路,当即就把计划说了出来:“父王,朝廷绝不敢让太守来抓您,只能冲长安派人来。但这里是父王父的地盘,做好一切准备,等时机一到,直接杀了淮南国的中尉,以求造反时机。”
刘安一听就知道,这是个不归路,不仅沉默不语,让刘迁心惊胆战:“父王,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您心里清楚,哪怕您干净的如同大家闺秀,只要陛下需要,你也是娼妓一个啊。”
刘安听了这话才知道,自己造反和不造反,都是刘彻收割权力的头号人物。若是等死那就必然是死,但若是奋手一搏,没准还真的能坐在那长安城的龙椅之上。
“做,就按照你的办法。”毛驴的呻吟声还在叫着,仿佛在告诉众人如此做事,会要遭天谴的。但刘安多年的心魔已经成型,毛驴的血流干了,也就不能继续神隐了,所以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挡刘安的疯狂。
淮南国的事情对于刘彻来说只是开胃菜,现在帝国能拿的出来的战力已然超过了五十万,派十几万人主动出击匈奴,也是为了试探如今的伊稚斜单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而已。
此时的匈奴已近完成了新一轮的联合,伊稚斜单于力压军臣单于之子,成了第五任匈奴单于。但接踵而来还没有好好的收复所有的匈奴王,就被汉帝国这阔别几年的主动北伐给打乱了。
在得知汉军聚集了十几万的兵力时,也不敢轻易怠慢,身边精锐尽处,连龙城的祭坛都主动的毁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