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累世后,自有分为家者甚众,而出此大家者,皆自视正统,汉与匈奴,即此所谓也,但刘彻之想,不欲仅灭匈奴,更令草原之界,得尽为中国之境,使汉家庭院,亦有匈奴之草也!——华夏鼎世
汉帝国的目标已经明确,就是要在几年之内,对匈奴人进行毁灭式的打击。这几年的时间,刘彻已经把重心放在了培养更年轻的霍去病身上,所以对于窦太后留下来的老臣,也给了明示和暗示,希望自己退去,好让一些刘彻认可的人上来。而且不仅仅是人事的大量调动,从文化上来看,五经博士的创建,正意味着黄老之学的退场,儒学的入场!
前殿之上,就在朝堂议事的时候,刘彻就开始数落起丞相许昌,以及御史大夫庄青翟来:“二位,连太皇太后的葬礼都做不好,你们二位的位置,还能做吗?”
许昌和庄青翟相视一眼,都明白了刘彻的意思:“陛下,臣没当过这么大的官,现在当了之后才发现确实能力不行。”
“只要陛下能找到相宜之人,那么臣自愿退位让贤。”庄青翟明白是真的自己能力不够,这帝国的天马上就要翻云覆雨,一旦留恋官位,很可能会被雷劈着。
“好,难得丞相和御史大夫明白事理,朕也甚得欣慰,回去等消息吧,退朝。”刘彻认真思考过,认为这丞相不管人品如何,一定要听话,必须要听话。
所以思来想去,舅舅田蚡入到了刘彻的眼里,心想这个马屁精足够听话,只要能让自己不受禁锢就行。
一来二去,田蚡这个身材矮小,相貌丑陋的人,在众人莫名其妙的观察下,当上了丞相。窦婴得知消息后,和好友灌夫气的喝着酒水,一连的不情愿。
“大将军,这陛下是什么意思?”灌夫本不姓灌,姓张。只是父亲随着灌婴从军,立了军功才成了灌婴的家臣。吴楚之乱的时候,灌夫在父亲阵亡的情况下,率领仅仅一千人的队伍立了功,被封为了中郎将。
这是在窦婴的军下为数不多立了军功的人,窦婴是认可的:“找个听话的呗,还能有什么?难道还能是喜欢田蚡的长相?”
说起田蚡的长相,军旅出身的灌夫实在是觉得恶心:“大将军,咱还是喜欢叫您大将军,你说说这战场之上,脑袋被分家的尸体,都比那田蚡的脸好看。陛下想要听话的大可找听话的,干嘛要找田蚡这样的人?”
“哎...陛下人中龙凤,选田蚡就选田蚡吧,咱们兄弟俩也是这个岁数了,跑跑郊野打打猎,别多管闲事了。”窦婴看的清楚,现在就是刘彻一人的天下,任何事情再也没有人能够参与到这些事物当中。所以窦婴觉得,其实太皇太后活着还是好事,这等没有没有平衡的政治,窦婴想躲开。
随即窦婴拿起了从主父偃那里套话而来的册集,想看看这文人的生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灌夫不学,独自出城打猎,窦婴看着主父偃对于诸侯王的理解,一时间入了迷。
册集上是这么写的,说诸侯王作为郡国并行的产物,要说一点用处都没有也是假的。单单靠近北疆的几个诸侯王是真的付出过努力,对匈奴人也造成了一些压力。而东边诸国的王爷,显然是属于那种大事没有小事不断的存在,可以安抚。可是南边,尤其是东那边以淮南王为首的诸侯王爷,是最为难缠的,也是心思最多的。就像现在的淮南王刘安,和其父刘长那真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早早的就上了皇帝的黑名单。
其册集里还提过,贾谊和晁错的削藩之策都有毛病,一个太温柔一个太狠,只要遇到任何类似吴王刘濞这种铁了心要造反的人,帝国之乱就永远不会结束。
在窦太后死后,宫内的方士们开始打包,看看这中原地界,还有没有能让自己得势的地方。在沿途路过窦婴的府邸时,有些人是窦婴的方士,还不忘过来看看。
窦婴毕竟是窦家人,从景帝世代就一直是窦太后等人拉拢的对象。所以后宫之内的方士,只要窦婴愿意的,都可以成为朋友。
“道长们这是要去哪里?”窦婴其实不知道这些道士们叫什么,只是这些人前来告辞,窦婴也没有理由不见。
“丞相,吾等要离开长安了,至于去哪里,还么有确定。”方士们看着窦婴是后上的册集内容,是典型的儒家内容,心里对于黄老之学都烂熟于心的方士们,更是明白在这长安城里,再无立足之处了。
窦婴最后的官位是丞相,这群方士也只能以这个称呼:“你们的俸禄应该不高吧,为何不确定了去哪里,而后再离开长安呢?”
身为儒家人的窦婴是支持儒家治国的,但并不认为其他的学说没有用。窦婴觉得汉世帝国再来个二十几年就要百岁,可作为都城的长安却还是无法和东边以儒家为首的文派相提并论。如今天下已定多少年了,长安城的富庶自然天下无敌,可文化啊...着实没有什么进步。
“丞相,我们的俸禄真的不多,所以得快些离开长安,找到去处才可以。”方士们就是来告个别的,窦婴却觉得是永别:“世代之上,怕就怕文化过于单一,各位道长在未央宫这么久了,有足够的名气,离开长安到任何地方开宗立派都有这个能力,若是缺钱的话,老夫去找钱去。”
窦婴也没多少钱,但长安城里有钱的富商多了去了,自己卖点面子,总有人愿意出头给事业弄点光亮。
“丞相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丞相应该好一阵没有单独见陛下了吧?”方士们在未央宫里刚刚出来,有很多的情报是窦婴都不知道的:“没错,老夫自从退了丞相之位后,连未央宫的大门都许久未进了。”
“丞相,如果我们没有理解错的话,陛下可能要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了。”方士们摇着头,显然是认为这等事情做的太绝。
“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窦婴不可想象这样一种比遵从黄老之学还要狠的政策,到最后会把国家弄成个什么样子:“这不是胡闹吗?”
“丞相,这话您敢说,我们可不敢说。”方士们拿了窦婴的一些钱财后,也送了窦婴一些黄老之学的书籍。窦婴觉得自己虽然闲人一个,可进个宫见见天子刘彻,还是可以的。
方士们离开了长安城,但目的地却不是刚才说的不知道,因为所有的方士骑马的方向只有一个,那就是东南边。而东南边的栖身之地只有一个,乃是淮南王刘长的淮南国。
窦婴重新穿好了官服,从而进了宫,去见刘彻。
“陛下,听说您要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窦婴没有隐瞒,把方士们跟自己说的话给说明了一些,但最后给方士钱财的事,窦婴没有提。
“你消息还挺灵通啊,没错,朕就是这样打算的。”刘彻不仅不想隐瞒,还想在明日一早,就在朝会之上,公布这样的事情。
“陛下,这不是另一个黄老之学吗?”窦婴认为一个国家应该存在多样的文化,这也是自己为何死活不愿意去黄老之学的窦太后阵营里。现在黄老之学落寞了,儒学成为了国学,那么今后其他派系的文化,难道就要消失了?
“一派胡言,你这些年闲置在家都在想什么?”刘彻从书架上拿了一个董仲舒亲自改版的儒学竹简出来,直接丢在了窦婴的身上。
窦婴打开竹简,看了看里面的一些内容,脸色越变越红不说,汗水都流出来了:“陛下,若是这样进行了,那么随朝入官的事,可只有儒家人了。”
“这样不好吗?”刘彻看着同样是儒家人的窦婴很是奇怪,觉得窦婴到底是不是儒家人:“朕之所以认同了董仲舒的改革版儒家,就是因为儒家人是文化人,窦婴啊,你可别觉得朕心狠,不能让人人都当官,得有个界限。”
窦婴听完后继续低头看着竹简,脑袋里飞快的权衡利弊,行进办法让自己接受。刘彻也不拦着,而是让一旁的卫青去召唤董仲舒,让董仲舒来跟都应说。
在董仲舒还没到的时候,窦婴已经看完了竹简上的内容了:“陛下,民间聪慧人世何其多啊,像卫青,像张骞,都是在机缘巧合下成了您的左膀右臂。现在您要让举孝廉这种虚有的方式来选拔人才,还得是儒生,这...风险太大了。”
“你说的风险朕已经问了董仲舒不知道多少遍了,一会等董仲舒来了,你单独问问他。”刘彻哪里能不明白这样斩断平民机会的事情,是有些邪恶的。可帝王有帝王的层面,其想法不可能单单这一个世代。
刘彻认为,单单官员的数量不应该太多,所以贵族世家的子弟,调出那些厉害且心地善良的人来做官,是没有问题的。而那些平民的百姓的机会也不是没有,只是时间可能长一点,得去学习读书,从而成为儒生序列。那么从儒生中选拔出来的人才,肯定是人中龙凤,可堪大任之人!
董仲舒不慌不忙的入了宫,还特意放缓速度,想看看这未央宫的景色,到底有什么变化。在路过前殿的时候,董仲舒还停顿了一下,试想这今后自己能站在最前端的样子。
“董大人,别让陛下等啊。”卫青见董仲舒一路磨磨蹭蹭的,心里也明白董仲舒在琢磨什么。
汉世的皇帝都愿意在寝宫里办公,毕竟这样可以倒头就睡,暂时的忘记烦恼。窦婴提了很多问题,都不是这个世代的,甚至汉世之后的问题,也一并提了出来。
刘彻是真的烦了,觉得窦婴自己当成了神仙:“窦婴,到底是你觉得你在自己是神仙,还是觉得朕是神仙?千百年后哪里有不变的,要是人人这般聪慧,还用朕来管理国家?”
话说着呢,董仲舒便来了:“陛下,窦老先生也在啊。”
“在在在,刚和陛下商讨完。”窦婴把逐渐递给了董仲舒,董仲舒一看就知道这是自己的东西:“窦老先生,您觉得有问题吗?”
“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这和太皇太后的手段有什么不同?”窦婴面对董仲舒就没那么客气了。
“不一样不一样,首先不能把眼睛盯在平民之上,因为平民的选拔太过于庞大,其数量根本就不是你我这样的人能管理的主的。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让贵族成为彻底的统治阶层。”董仲舒话还没说完,窦婴就拿张骞为例:“董大人,张骞如何?这不就是以一举之力走向了西域吗?虽然如今被匈奴抓住,但老夫想以张骞的坚毅,定能活着回来。”
“不行不行,这是国策所在,张骞只是顺势而为,并不是证明民间之人,是比贵族厉害的。”董仲舒不是不认可平民也有厉害的人,只是觉得这人啊,得像自己一样好好的学习学习,成为儒生才行。
窦婴没了办法,只能拿出了杀手锏:“董大人,陛下,咱高祖就是市井之人,不也可以成就一番伟业吗?所以斩断平民的晋升之路,今后这统治阶层,除了腐朽便是腐朽,连医治的药都没了。”
“哎...老古董啊老古董,你怎么还没听明白?”刘彻在刘邦的事情上开了口,这让窦婴很奇怪:“陛下,您不认同高祖是市井之龙的传说?”
“认同是认同,但朕的世代,哪里想要高祖这样的市井之龙?”刘彻把这话说完后,不光窦婴明白了这其实就是为了最高的统治者而用的事情,董仲舒也明白了,任何文化脱离了政治,都将不复存在。
第二日朝堂议事,刘彻连跟众人商量都不商量,直接就是声明儒家成为了帝国的唯一官方文化,但并不妨碍民间百姓对于某种文化的推崇。
丞相田蚡拿着手稿,在文武百官面前开始了第一次的演讲:“汉帝国自高祖以来,黄老之学已经历经近百年,以腐朽至极,需改换国教,使帝国精力旺盛。诸位,从今日起,能做官者共分两类,一类为儒生,必学五经。另一类为地方推举孝廉,但五经之学,后续也要补上。”
“丞相,何为五经?”有的武将不知道,田蚡就给解释了一下:“诗、书、礼、易、春秋,此乃五经也。”
诗就是诗经,书是尚书,礼是礼记,易是周易,春秋自然就是春秋了。而这五个学问都是革世之作,不少的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所以田蚡也非常赞同这样的事情,毕竟现在自己已经是丞相了。
“诸位,有没有什么不理解的地方,尽管提出来。”刘彻心里说道,提出来也不搭理,反正就是这么办了。
大臣们开始聊着,有些从百姓之中走出来的官员觉得这样不公平:“陛下,百姓光活着都已经很难了,尤其是农民家的孩子,从小就要下地干活,没钱买书,更没时间学习。”
即便是贵族出来的大臣,也不免这些平民官员的话,着实有道理:“是啊是啊,这等于一刀切了,太不应该了。”
酷吏张汤也在朝堂之上,但一句话都没有说,引得刘彻有些注意:“张汤,你有什么想法?”
“陛下,臣认为这么做,是对的。”酷吏就是个得罪人的活,往日里也没有人敢和酷吏做朋友。所以大臣们纷纷抛来了鄙夷的样子,但张汤压根就不搭理:“官位有限,不可人人都做。所以必须有个限制,这样的话才能有所距离。”
“张汤,百姓读不起书,你负责吗?”被张汤整治过的官员开了口,一时间张汤又成为了众矢之众:“诸位,读不起书就好好的做个普通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事情,在乱世可以发生,现在是盛世,你们想培养出一个陈胜来吗?”
刘彻要的就是张汤这样能解决事情的人才,而不是整日只会夸夸其谈,正事一个也做不了的人:“说得好。诸位,已经三十税一了,朕的世代还要继续的解决诸侯王的问题,百姓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朕虽然不是始皇帝,来个焚书坑儒。但书籍啊,最好也是控制在该控制的人手里,这样才能满足官员的位置,明白吗?”
刘彻都把话说到了这里,能站得到朝堂之上的人,也都不是傻子:“吾皇圣明!”
“圣不圣明得过几年再看看结果,现在咱们商讨一下,草原的事?”刘彻的问话永远都是肯定的,刚说完就有宦官抬上了地图,还挂了起来。
文官分列一边,武官也是一样,但眼睛都盯着帝国的版图,以及北方的匈奴草原。
“如今君臣单于已经把匈奴人分成了好几个部分,龙城所在的位置,就在这里了。”卫青亲自上阵,在大殿之上拔出了宝剑,直直的指着一个圈圈之内的地方。
大臣们不知道刘彻的意思,只能小声的商议,不敢多话。
“诸位,朕想在今年对匈奴用兵,你们觉得呢?”刘彻有些等不及了,心想这次就算是试探一下,也让匈奴人明白汉人不是软蛋,也会主动出击。
“陛下,诸侯王们的事情,您要想好了。”主父偃难得的开了口,刘彻不能当做一点事情都没有:“莫多心,他们已经没有了能力,朕也不觉得他们能帮上什么忙,只要不添乱就行。”
大臣们沉默之下,都觉得这有些不太可能:“陛下,您要考虑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