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孝之称者刘恒,终以至尊之位痛下杀心,除徒惠帝诸子外,更葬至亲代王后及诸儿于黄泉,但世人皆不怪刘恒,因帝王之家多无情,且必无情也!——华夏鼎世
汉世三十一年,天子刘弘终于迎来了自己的解放。但随即而来的危机,也是让这个一天皇帝都没过好的刘盈之子,知道了身在帝王家,是没有退路的。同时也明白了为何皇太后吕雉要拼命的让娘家人踏入政界。这其实也都是为了自保,仅此而已。但是已至此,刘弘的命,终将不是自己的!
“天子,您退位吧。”陈平和代王刘恒合作这段时间,能够深刻的认识到这个以孝著称的诸侯王,其内心深处的狠辣无情,甚至是高祖刘邦都不具备的。所以陈平认为虽然懦弱的天子刘弘,应该赶紧退位,以保平安。
可刘弘不这么认为,刘弘是亲眼看着皇太后吕雉是怎么擅权的,也是亲眼看着皇太后吕雉是如何以一女人之力,让帝国变得稳条有序的。虽然在吕氏的事情上吕雉做的太过火,但毕竟是女流之辈,想法稍微有些不同也是合理。而且现在吕氏已经诛杀殆尽了,剩余的日子,自己好好当皇帝就行,为何要退位?
“退位?为什么要退位?”刘弘在没有了吕雉的压制后,人也挺直了腰板,现在陈平让自己退位,刘弘办不到。
“代王比您合适。”陈平和周勃等人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拥护代王刘恒为皇帝,所以有些话不能明着说,比如...刘恒也是有杀心的。
“合适?照你这么说,西楚霸王也比咱高祖合适,不是吗?”刘弘站起了身子,显然是不想让陈平继续说下去:“右相,您来劝朕,朕也知道是为了朕好。但人生一世,不是比谁活得久的。朕也是看在皇太后能为天下苍生请命的份上才忍辱负重,要不然,咱也和废少帝一样,不就是个死吗?”
陈平也站起了身子,第一次的正视这位自己从未当回事的天子刘弘:“天子,事情就摆在这里,您不如代王。而且...您的岁数年轻,代王若是走了,这天下还是您的。”
“还是朕的?右相,您这般年纪说出这话,朕也是无话可说了。”刘弘认为只有自己当皇帝才能活下来,绝不相信自己退位后还能再继位,古往今来都没有这种事。
陈平没办法,只能拜了拜后,最终离开了未央宫!
“如何?天子退位吗?”刘恒此时不在别的地方,正在当年萧何的府邸。这里在当年萧何濒死之前封好了,因为觉得至少十年二十年没得用,也算是保护了府里的所有人。而代王刘恒之所以能进的来,也是因为萧何觉得有些人想自由便设计了地道,长度之长令人乍舌,是和长安城西北边的淮阴侯韩信府邸相连的。
刘恒在淮阴侯的府邸住过,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亲自尝试了一下,结果第一次就成功的时候,便来到了这里。
“回代王,天子认为自己的皇帝生涯,才刚刚开始。”陈平不是从西北边的韩信府邸进来的,而是真真切切的开了一个小门,堂而皇之的进来的。
整个长安城都知道萧何的府邸是智谋团最喜欢的地方,只是有些人能进来,有些人进不来而已。而长安城的人都知道陈平等人进来了,但没人知道现在这府邸里最厉害的人,已经换成了代王刘恒。
“刚开始?哪里会是开始?”刘恒不想继续等下去了,因为在出发前自己的母亲薄姬身体已然大不如前,如果自己不在短时间内成为皇帝,那么母亲薄姬这辈子都不是是活着的皇太后。
陈平也是没办法,毕竟自己姓陈不姓刘,有些话还是不能说的:“代王,陈平老了,有些事情很难继续下去,天子有天子的理由,咱不能杀了天子吧。”
陈平老了不假,不想费心才是真的:“代王,请放过老臣一马吧。”
“事已至此,话是你陈平说的,若是今后天子追究起来,你的后人能躲得过去吗?”刘恒这话不仅仅是对陈平说的,更是对自己说的。
“老臣明白了,明的不行就来暗的,反正代王您继位,我们会活的更好。”陈平是带着周勃和灌婴来的,等于现在丰沛还活着的老人,几乎都成了代王刘恒的班底。
“行,你们先去吧,还有,下次带着亚夫一起来。”刘恒手里有一个李广还不够,因为李广需要防守的地方是北疆,一个类似蒙恬的存在。刘恒需要的是一个类似于韩信的大将军,一个可以领导李广的人。
而幸好,这个人还真的存在,正是周勃的孩子周亚夫!
草原之上,匈奴人比之前些年躁动的多,也是因为当下的草原联盟,在经历了若干次的内卷后,又成了原先那种分崩离析的状态。身在龙城的匈奴人在控制草原的力度上,已经远远不如二十年前。
冒顿也老了,这位经历了中原内战,弑父,统一草原,立国之战等等的老单于,此时也没了往日的光彩:“孩子,现在知道咱们和中原的差距了吧。”
冒顿的孩子稽粥此时也早已经成了年,在对比这些年草原和中原的发展时,稽粥也深刻的感觉到了中原人的韧性:“父亲,中原人如此内战,为何还能守住万里长城?”
冒顿是来过中原的,所以明白这不是中原人为何还能守住万里长城,而是万里长城的存在,是中原人能守住中原的根本原因:“不要在乎那死物,想想等我走后,你打算怎么办?”
草原于中原是战还是和,这才是冒顿最为关心的事情!
“现在正是好时候,听说中原的皇帝太过于软弱,咱们要不趁机动一动?”稽粥得到的消息没错,中原的皇帝,也就是刘弘给人的感觉确实是软弱。
但这都是假象,从一开始冒顿就不信,现在更不信:“皇帝可能会有那么一两个软弱的,但他们的大臣却凶狠。而且从现在看来,只是那吕雉太过于强悍,才显得从惠帝刘盈开始的继位皇帝软弱。但你仔细想一下,他们真的软弱吗?”
稽粥勇敢,也鲜有智谋。只是这些智谋都用在了战场上,往日里一闲起来,压根就不愿意动脑子。
“这...父亲,咱是没想那么多。”稽粥比之冒顿是不如的,要不然按照草原人的习惯,早就弑父了:“真的没想那么多。”
“来,咱和你聊聊。”冒顿觉得有必要在自己死前把自己的理解告诉稽粥,要不然等到自己死后,草原人会被中原人压着打。
冒顿分析了所有汉世帝国的皇帝,包括废少帝刘恭以及当下的天子刘弘。在冒顿的认知里,目前最强的当然是击败了西楚霸王项羽的高祖刘邦,觉得此人就是任何世代都不可能为平凡之人的人。以一介平民之身,其班底还就是身边的狐朋狗友,在短短的几年时间里,愣是把所有势力,包括西楚霸王在内,逐个的 击败,成了开创汉世帝国的人。这样的人优点是有,但缺点更多,可就是这般让人恨不起来。而且在冒顿的研究里,吕雉死后吕氏集团能够轻而易举的被击溃,也全凭高祖刘邦的识人之能。每个人都被安排好了位置,连吕雉最终能成为‘女皇帝’,其实也在刘邦的算计之内。
“父亲,这刘邦这么厉害?”稽粥也没少听匈奴的老人提到过西楚霸王项羽的厉害,而对于刘邦来说,却是知之甚少的。
“当然,要不然当年的白登之围,也不会以打平收场。”其实在冒顿的心里,也对当年的白登之围少有气愤,也觉得自己最终是中了刘邦的奸计,才会使得今日自己在草原的统治力度,成了这般模样。
“那汉高祖已经走了,后面的皇帝咱也研究过,没什么了不起的啊。”稽粥本来把汉惠帝刘盈当成了对手,只是自己的父亲冒顿活得久了些,刘盈死的早了些。
“不要小看汉惠帝这人,中原人重礼仪,从惠这个字中你就要明白他是个好人,非常好的人。”冒顿和刘盈相差十岁左右,是原本要做对手的。所以在刘邦走后,冒顿才会选择用一封肉麻的信来探究一下这汉世帝国的第二位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
“好人未必能做好事,皇帝更是如此,汉惠帝是个好人不假,但也没做多少事啊。”稽粥看不上刘盈,认为若是自己头上有个管事的母亲,自己肯定要杀了她的。
“你说的在理,但在刘盈在位的这些年,才是咱匈奴人走下坡路的时候。和平对于中原来说是必要的,但对于咱们来说,是很难的。”冒顿尝试着和刘盈做一样的事情,结果就是自己的控制力越发的减弱,而刘盈的权力却越发的统一。
“哎...刘盈死了,那废少帝刘恭,应该没什么说的吧?”稽粥觉得这刘恭就是个傻子,明明可以活下去以求翻身,可偏偏要闹事,最后落得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至少是个勇敢的人,比你在那个年纪勇敢,也比我在那个年纪勇敢。”冒顿算过,自己跟刘恭一样大的时候,最多也只会骑马。自己的父亲头曼说什么就是什么,自己连个屁都不敢放:“勇敢的人未必活得久,但请相信父亲的话,咱们华夏的史书里,必然有他的一页。”
“那父亲,咱华夏的史书里,也会有您的一页吗?”稽粥和冒顿一样,坚决认为自己是华夏族人。
“当然,不仅有咱的一页,也会有你的一页。”冒顿看着自己的孩子,深知自己走后一定会有人来夺权的:“只要你好好的走完自己的一生,那么历史上的你,便是光辉的。反之亦然,懂了吗?”
“懂了!”稽粥在了解了当下的汉皇帝刘弘后知道,不管刘弘是个什么样的皇帝,以现在的草原,想对中原发起进攻,是很难收场的。
草原人在谈论着中原人,中原人也在谈论着草原人。在代国境内,初出茅庐的将军李广刚刚又和长城外的匈奴人进行了一场遭遇战,还亲手斩杀了一位匈奴骑兵。
“将军回来了。”窦漪房没有跟着刘恒一同去长安,也是为了稳住代国的一切,别最终没当上皇帝,自己的领土还被瓜分了。
“漪房姑娘,这是匈奴骑兵的马,咱送给你了,至于他那人头咱留着,等代王回来后好请功用。”李广也很喜欢窦漪房这个从京城来的姑娘,但知道这是代王的女人,也就不敢动心思了。
窦漪房是吕雉承认可以继承自己的女人,当然心中有数:“李广将军,代王还没回来,你得以防守为主。匈奴人报复心强,别最后给你下了套。”
“不怕不怕,咱李广就是天生打匈奴的人,他们是抓不住咱的。”李广留住了马,提溜着匈奴人的首级而去后,薄姬在代王刘恒的正妻搀扶下,缓缓的走了出来:“漪房,刚才那是李广吗?”
“回薄夫人,是李广将军。”在诸侯王国里,诸侯王的母亲一般都被称之为夫人,薄姬从来到代国后,也一直都被人称之为薄夫人。
“他手上的东西,是颗人头吗?”薄夫人上了年纪,腿脚不好不说眼睛也不太好,但还是看得清楚那是颗人头。
“回薄夫人,那是李广将军缴获的匈奴人首级。”窦漪房和刘恒的正妻对视了一眼,双方都很欣赏对方。
但窦漪房觉得很奇怪,自己来代国这么久了,也不知道这代王后叫什么。窦漪房也询问过其他人,其他人不仅不知道还满不在乎。所以窦漪房想等刘恒回来后好好的问问,这代王后究竟是个什么来头。
“这府上不能出现人头,不吉利,漪房啊,找机会你跟李广说说,即便是匈奴人,是敌人,也要适可而止,别杀了对方还要侮辱对方,这不是一个军人该做的。”薄夫人只是心善而已,但话传到了窦漪房的耳朵里,却让窦漪房紧张的要死。
毕竟当年戚夫人的舌头是被自己给拔下来的,这份狠辣让现在的窦漪房也为之后悔,所以在听了薄夫人的话后,认为这是薄夫人话里有话,自己当真要小心点。
在如此环境下,窦漪房开始为刘恒制定了若干计划,其中有一个计划,是跟自己有关的。因为窦漪房想让刘恒当皇帝,自己当皇后,而横在自己和刘恒身边的代王后,可以说是敌人了。
可偏偏这个女人是低调的不能再低调,代国的统治阶层,也有意的帮着隐藏身份。
但窦漪房是何许人?是一个能让萧何都胆颤的人,对于自己已经确定的敌人,窦漪房寻求了主动:“代王后,您到底是不是吕家人?”
代王后是个生性低调的人,低调到连代国人都不知道其身份到底是什么:“这话是谁让你问的?”
“若是以前,便是皇太后,但今日,是咱自己要问的。”窦漪房跟着吕雉那么久,基本上所有的吕家人都知道。即便是没见过,也知道吕家人的分支,成了谁的女婿,成了谁的王后。
“这个问题没人问过我,你为何要问呢?”代王后的淡定让窦漪房有些害怕了,可窦漪房是确定了今日要搞清楚事实的心态下,害怕也变成了勇气:“若您是吕家人,结果只有死。”
“你为何认为我是吕家人?”代王后的眼睛开始了扑朔迷离,这让窦漪房捕捉到了蛛丝马迹:“不管是不是,您的身份好像已经讲不清楚了,代王若是做了皇帝,您就必须死?”
面对死亡,没有人可以做到一点反应都没有,包括代王后:“咱在早些年就听到过你窦漪房的事迹,你是个绝顶聪明的女子,希望你对我说实话,有些事情,是可以商量的。”
窦漪房点了点头,知道要步入正题了:“代王后,除非你能有证据表明你不是吕家人,要不然代王当皇帝,吕家人必须死的干净。不说别的,单单陈平那帮老臣就不能让吕家人有活路,咱虽然跟着皇太后那么久,但咱终究姓窦不姓吕。”
“当了皇帝后,难道也保不住咱吗?”代王后的回答让窦漪房更加确定了代王后至少是跟吕家人有关系的:“若吕家人不死干净,这皇帝之位是不可能到代王的手里。现在天子刘弘已经知道代王要去争这至尊之位了,时间越长就对代王越不利。”
窦漪房言简意赅,直言现在代王已经没了退路,如果等到天子刘弘的势力起来,也就是丰沛仅有的几位老人都死掉的时候,便是代王刘恒的死亡之日。而自己也好,代王后也好,甚至那时候还活着的薄夫人,最终都要成为皇家内斗的牺牲品。
代王后深深的叹了口气,心里对于自己的存在也多了几份无奈:“有些事情咱做不了主,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主,咱就是想活着而已,这难道都不行吗?”
“代王后,我窦漪房跟在皇太后身边那么多年,看到了太多的死人。倒不是他们做错了什么,只能说生不逢时吧。”窦漪房知道,单单未央宫的永巷内,就有数不尽的怨灵。就更别说这长安城内,或是长安城外了。
“容我想想吧,我脑子有些乱。”代王后听懂了窦漪房的所有话,但代王后也知道,自己若是死了,自己的几个孩子也终将随自己而去。女本柔弱为母则刚,为了自己的孩子们,代王后也不愿意坐以待毙。
所以最后代王后没了办法,只能去薄夫人那里寻求帮助。
“这些话,都是窦漪房跟你说的?”让代王后很难受的是,事事护着自己的薄夫人,此时听到了自己的阐述后,整个人都变得严肃了起来,压根就没有了护着自己的意思。
“回夫人,是这样的。”代王后不敢造次,把所有需要说的话都跟薄夫人说了清楚:“眼下能救咱的,也唯有夫人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