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贤一眼将他认出，又暗吃一惊，心说：“那个不抬头的一定是山芪无疑了。这家伙真会装扮，把那些人都瞒过了。”

普贤心中暗喜。就见多畑焌摸出手绢儿，擦了一下眼睛，随手将眼镜放在了桌上。他又装作若无其事，向周围扫视几眼。看见普贤，他一阵狐疑，马上去捅山芪。

二人耳语几句，山芪也马上扫视普贤。然后他又扭身与前后那些青年耳语。很快那些青年都打量普贤和汝峰。

普贤看到这一切，心说：“这家伙惊觉了。看样子身前身后都是他们的人啊。这俩鬼子真有本事，昨夜那么狼狈，又从哪儿弄来的这些人呢？”

普贤也悄悄捅了一下汝峰，告知了这些事。二人都心中有了数。

汝峰也偷偷扫视山芪心说：“这鬼子还差一手儿，若再按上长长的胡须，我们也认不出来了。别看你身边有几个人，你也难逃活命！”

山芪、多畑焌都神情不安，不时环顾，很怕普贤突然一剑刺过来。汝峰、普贤见他们都有些惊慌神色，二人偷偷会意，佯装假寐，靠在一起随车摇动，心里都在盘算如何杀掉山芪。

原来昨夜山芪一伙没逃出多远，便弃船登岸了。

山芪道：“我们把舵不熟，船行不顺，水流湍急，人家驾船易于追上。我们弃船上岸隐藏，他们绝对预料不到。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那里绝对安全。”

三人将空船故意撒开，任它顺流漂去。多畑焌没了白日的威风，行路彳亍；浪人松井七夫低头不语，惊惊怵怵，向中街绸缎庄奔来。这个绸缎庄是个布匹商店，是徐州城晓有名气的商店。

店里伙计五六十人，大多数是中国的男女青年。这个商店始建于一九0五年，是日本商人石川秀夫先生开办的。

石川秀夫为人和气，与其他日本人不同。他热爱中华民族，常常教育家人和子女尊从中国习俗，穿中国人服饰，讲中国话。老先生自去年春天回国省亲，至今未归。

商店一直由他的长子石川助先生总理一切。石川助与山芪家有亲。山芪的庶出妹妹樱子与石川助是从小的婚约。

二人去年春天结的婚。樱子长得俊俏，石川助长得丑陋。樱子对丈夫的模样始终不满。樱子聪明善于言谈，石川助性格内向，不善于言表。

因此接待外地前来谈生意的老板，总是樱子出面。樱子手笔相应，汉语熟练，言谈姿色都诱人。她经常受到来宾的好评。来宾也无不被她的才智所吸引。

去年夏秋之际，苏州商人佟强来徐州做布匹生意，他与樱子一见面，便特别谈得来，多有共识之处，二人相互倾倒。佟先生家无妻室，也钟爱樱子。

二人见了三次面便私奔了。石川助恼羞成怒，找来山芪，痛责了一顿。因山芪代他父母为樱子在中国完的婚，山芪只好向石川助道歉，甘心当面受辱。

这次来徐州，觉得与石川家亲情已去，无颜再见石川助，他根本不想再来石川家了。为了脱难求生，他只好又来求救于石川助。

这时石川助又新娶了井口美子，正是燕尔新婚蜜月未尽之际。

自樱子跑了，石川助移改他父亲对商店的管理方法，辞退了所有俊俏的中国青年男工，从日本招一批男青年代替那些人。他这样做是怕中国人再夺走井口美子。

这些新来的日本青年，在国内从小受侵略思想和武士道精神影响很深，个个狂傲，敌视中国。因此，石川助的生意，在徐州越来越糟。这且不提。

却说山芪一伙，于路躲躲藏藏，逃到石川家门外，已经天快亮了。山芪敲开院门，先出来两名中国青年。

二人打量山芪一伙，见三人身上都有血迹，形容狼狈，问：“你们是一伙什么人？这时叩门找谁？”

山芪不便再提亲情，只好指着多畑焌道：“这位是驻山东日军里的多畑焌大佐，他要见石川先生。我们夜间遇到了不幸，来这里避一避。”

二人刚要去报石川助，又闻讯出来六名日本青年。六人将山芪、多畑焌和浪人松井七夫围住打量，不肯放入。

见三人十分陌生，形容狼狈，一人问：“你们因何身上有血迹？”

山芪道：“我与大佐先生来这里迎接一伙日本武士，不料，我们的武士白天一下车，在车站与当地的船工青年发生了殴斗，互有伤亡。我们住在同佩楼里，天黑时船工青年又聚集几十人，前去找我们报复。一场厮杀，我们的人死的死，逃的逃，我与松井君保着大佐先生辗转来到了这里。还不知那些新来的武士究竟都伤亡如何呢。”

那六个青年闻听，鼻子一紧，这个问完，那个又问，再三盘问。多畑焌又耐着性子用日语向六人说了一遍，昨夜在同佩楼遭船伙袭击的经过。

不料，这伙青年也狂傲成性，说话尖酸刻薄，有人还不肯相信，怀疑有诈，说道：“你是大佐？那是多大的官呀！能象你这样狼狈辱没军威？几个小小的船工就能将大佐吓成这个样子？恐怕你是诈称的。

依我看，你连日本人也不是。别看你会说日语，哪个日本人象你这样孬种啊！你说话支离破碎，不合道理。我们堂堂的日本武士，又十几个人，怎败在船工那些乌合之众的手上呢。败了，就不要再称武士，称他们酒囊饭袋，泛泛之辈！”

气得浪人松井七夫，就要出手揍他。

山芪赶紧拦在中间，吓斥那青年道：“你们全都放肆！石川助平日就是这样教导你们的？我们一夜担惊涉险，险些丢了性命，才逃来了这里。你们不同情，还恶语中伤！

你们到中国才几天？都懂什么？中国有句俗语，叫做强龙不压地头蛇，你们懂吗？我们遭了突然袭击，失败了，有什么奇怪？”那些青年真被吓住了。

山芪又道：“快让石川助出来迎接大佐先生！就说山芪也在其中。”有一青年转身去报石川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