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天鸣道“这也罢了。若这些分舵中有合适人手,留在雷霆亦或堡中也是可以。记得,雷霆贵精不贵多。宁可人不够,也不能弄些废物进来。”
林皆醉敛眉垂目,“是。”
岳天鸣忽然觉得些微不适应,从前他与柳然分派事情之时,若说到此处,柳然定然提出若干主意,又或把自己打算从何处着手分说一二,两人再一起探讨一番。但到了林皆醉这里,就变成了简单的一个“是”字。但他转念又一想,林皆醉年轻后辈,自与柳然不能相比。就换成长生堡内其他人,又有哪一个能在自己面前谈论的?想到这里,心中一时滋味难辨。
他正想到这里,忽听林皆醉道“另有一事,想与堡主说明。”
岳天鸣刚想着林皆醉年轻不敢多言,现下就另有他事了,不免有些诧异,便问道“什么事?”
林皆醉道“现下堡中情形特殊,待处理之事又有许多。大总管手中事情我尽力接手,而我原先处理的一些细务,怕是难以照管周到,因此想向堡主推荐一人,分担部分。”
岳天鸣问道“你要推荐谁?”林皆醉这番话,确也有其道理,他先前为小总管,手中的事情本就不少,现下又要接手柳然留下的摊子,又要重建雷霆,一个人当成三个人用,偏他还伤病未愈。若能将手里一些繁琐的事务分担出去,确也很好,只是现下堡中,又有何人能担此任?姜白虹先前中了毒,个性也不是适合做这样事的,胡三绝退隐亦久……
他正想到这里,却听林皆醉道“我推荐的乃是岳小姐。堡中变故之时,她能临危不乱,更有急智救出白虹,当是适合之人。”
岳天鸣一怔,他万没想到林皆醉竟然推出了岳小夜,可仔细一想,却觉得这个人选确也十分合适一来岳小夜自幼生长在于此,虽未参与过堡中事务,对长生堡也是极为熟悉;二来她是堡主之女,忠诚与否自也无需讨论;三来便是林皆醉所说理由,叛乱之后,她行动确有章法,不是那胡乱行事之人。想到这里,岳天鸣便道“可以。”
林皆醉行礼道“谢过堡主。”
他这一声谢其实有些莫名,岳天鸣同意岳小夜参与长生堡事务,林皆醉谢来作甚?但岳天鸣并未曾多想,却见林皆醉行了这一礼后并未离开,而是看向岳天鸣,道“还有一件事想要请教堡主,不知那一晚里堡主身边的黑衣人……”
他没说“那一晚”究竟是哪一晚,但岳天鸣立时便听明白了,他不由大怒,心道我先前还当你不敢多言,谁想你连我身边的事情也刺探起来了!但他尚未发作,林皆醉紧接着便道“现下这些人仍在堡中,长生堡应如何接待,还需堡主交待一声。”
这个解释并不能令岳天鸣完全接受,但也到底释然了几分。他板着脸道“那是如意盟中人,好生款待。”
林皆醉道一声“是”,这一次方转身离开。
真没想到,那些黑衣人竟然来自如意盟。
说到如意盟,这也是江湖中一个十分特别的组织。凡盟中之人皆擅暗器,论及暗器门派,江湖中可称第一。其他以暗器闻名的门派,蜀中唐门原本实力雄厚,偏偏数十年前出了个极古怪的掌门唐新绿,上任不久便解散了唐门,一个庞然大物被他拆到四分五裂。岭南黎门手法精湛,但毕竟僻处一地,人数亦少,不能与其争锋。
现下的如意盟盟主姓郁,名层云,十分精明能干。最早建立如意盟的盟主郁凝,便是他的父亲。如意盟中又有一位副盟主,名叫凤阮,却是一名女子,也是江湖中出名的厉害人物。凤阮原本出自江湖中另一出名暗器门派凤眼门,后来率领整个凤眼门加入了如意盟。有这样两位人物坐镇,加上如意盟自身实力,江湖中任谁也不敢小觑了它。只不过如意盟素来独善其身,不甚参与江湖是非,万没想到,岳天鸣竟然一早就与他们有了合作关系。
林皆醉思量片刻,念头又转到了林戈身上。
他回转长生堡那一晚,林戈为了掩护他与岳小夜与小重山对上。后来林戈落败,却不见踪影,尸首不见,人亦是不见。小重山中人皆已身死,也探不得消息。这几日,林皆醉在床上养伤,亦是请人前去寻找,待他今日起身之后,更是派出多名人手,但仍不闻林戈消息。
这也怪了,林戈到底会在哪里呢?难道是被哪一方的势力带走了不成?
林皆醉正思量着这个问题,一抬头,却见前方树荫下坐着一个熟悉的人影。原来他不知不觉中,竟已走到了少年时的练武场附近,他便来到那人影面前,行礼道“胡先生。”
柳然叛变一事,对岳天鸣影响极大,长生堡主面上颇显老态。但这变化却仍比不上胡三绝,现下的胡三绝,看上去竟比岳天鸣还要苍老几分,若素不相识之人,绝想不到他乃是隐居已久的江湖名宿,甚至未必看得出他身怀武功。
胡三绝身体上并未受什么伤害,柳然也并不曾伤他,但年老之人,心伤往往最是难医。
胡三绝见到林皆醉过来,也只点了点头。林皆醉想了想,还是来到胡三绝的下首,一撩衣襟,也坐了下来。
正午的天气原是热的,但树荫下尚属凉爽,丝丝清风拂面而来,令人心神为之一畅。但林皆醉的心中,却远非这般惬意。
此时胡三绝的心情,林皆醉自可想象,但他却想不到当如何劝说。在大理之时,他倒是想过,关于宋玉出身师门等事,归来后可说与胡三绝听。但现下这个情形,柳然叛变,联合之人又可能包含褚辰砂在内,实在也不是一个讲述此事的好时机。
或者,他能做的,也只能陪伴胡三绝静坐这幺一时半刻而已。
然而坐了一会儿之后,胡三绝却先开了口。他指着前面的练武场道“你们小时候,就是在这里学武的。”
林皆醉答道“是。”
胡三绝又道“我还记得,你小时候第一次学武,刚练了一会儿马步就晕倒了。”
林皆醉又答道,“是。”
胡三绝转过头来看他,“是是是是是,你这小子从小就这样,很不爽快。”
这一句话里,倒是有了几分胡三绝昔日的锋芒,林皆醉索性笑了笑,又答了一声,“是。”胡三绝指着他,“你啊……”
最终胡三绝放下手,脸上露出一个说不出是苦笑还是冷笑的笑容,但到底,还是笑了一下。
又一阵凉风悠悠地吹过来,待到风停之时,胡三绝开口道“你晕倒那个时候,海灯、白虹、小夜几个都来帮忙看顾你。”
他道“你们几个,今后也要这般好好的。”
这样一句话,合该是说给小孩子,又或是那等涉世不深的少年人听的。对于现下长生堡的小总管来说,其实并不合适。但林皆醉见胡三绝面上神色,却仍是低下头,恭恭敬敬地答了一声,“是。”
这一个回答,听着似乎与前番没什么区别,但语气态度却诚挚了许多。胡三绝点了点头,面上露出些许安慰的神色。
他道“你好好做事,我要去塞外了。”
林皆醉一惊,道“胡先生为何要去塞外?”
胡三绝道“我需得寻海灯回来。他先前上了二哥的当,一激又去了那个黄沙帮。可现下长生堡里出了这样大的事,不再是他任性的时候,他也该回来,担他应付的那份责任了。”
他看向前方,叹道“这就算是我帮大哥做的最后一件事罢。”
胡三绝终是离开了,林皆醉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远方,按捺下心头许多情绪,终也是起身回转。
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寻找林戈、重建雷霆、见池微等三名舵主、见岳小夜、处理上午尚未完成的其他事务……
然而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