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开口的盐商侄孙不说话了，他咬着牙，似是心中在激烈斗争。 一万五千两，放在自己的家里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了，祖爷爷和诸位叔婶费了那么多力气，才让自己能够位列朝会，自己蒙受了族中的恩惠，定是要为族中老小讨一份仰仗才是。 哪怕……哪怕自己在官场再难寸进，或是从此做不了官，也没什么要紧。 想到这里，他把捧着的白玉圭紧紧地捏在了手里，大声喊道：“陛下，我祖上原是行商起家，我愿散尽家财，拢共攒出两千金，以慰南疆将士。” 他没有歇气，继续喊道：“皇上，我那些行商的族中兄弟，我也让他们多出些钱财，国家有难，我等家中亲族，岂能袖手旁观啊。” 说着，他是几欲泣血，跪在地上，竟然就那么啜泣起来。 周围的人没有一个不佩服的，单说这份在朝堂上该撒泼就撒泼，该哭就哭的本事，便是他们所不能及的。 但是他们不知，这盐商的侄孙简直是拿自己一家老小的性命去赌那一个丹书铁券了。 他初入官府的时候，报的是清贫耕读之家出身，有严谨的吏部官员去查了，也是如他所言。 但事实上，他家虽然清贫，耕读三代都没什么成就，但他是家中旁支，家里原本是做盐商的，怎么会落得个清贫二字？ 这是他们嫡支的老太爷给他们出的主意。 祖父不善经营，但是记忆还算可以，从他的祖父起，他们家的人就没有继续经商的了，等到他的父亲，也是一咬牙就读书，堪堪读了个秀才回来。 他比较争气，当初同进士出身，是最末一等的进士，但是一路上为官从来本本分分，加上本家舍得银子，竟然也混到了京官的行列。 他的祖父老泪纵横，带着他拜祭老太爷，说老太爷当初果断，才有了现在出的凤凰。 家里嫡支送来了不少家私，这些年来更是资助不断，他心里都记着老太爷的恩情。 这次，不只是他们家，怕是嫡支也得大出血，才能把这丹书铁券拿在手里——但若是不成，那自己所说的清贫耕读之家，压根经不得查。 只要言官弹劾，自己就很有可能锒铛入狱，说不得还会被砍头。家里露了富，不知道朝中多少人都来眼红，到那时候才是自家加上本家，全家人的恶梦啊。 只有拿到丹书铁券，自家才是名正言顺的过了明路，皇帝都认可了他家的贡献，那么哪个没长眼的东西敢说他们家欺瞒家资？ 过了不知道多久，皇上的声音如仙乐一般传到了他的耳中。 “诸位爱卿的忠君报国的心，和这份对南疆百姓和将士的情谊，朕就替他们收下了。这位……”谢白止仔细想了下，还是不知道最后这个出了不少钱财，活像是被割肉的胖子是谁，还是旁边的太监细心，在皇上的耳边轻轻地说了句。 “这位，钱爱卿，既如此，那么这丹书铁券，你可要好好地保管啊。” 谢白止含笑说道。 也是巧了，今日喊着国库没钱的，是一位钱大人，而今天捐了最多的，也是一位钱大人，也不知道这两位钱大人之间，有没有什么关系？ 谢白止仔细想了想，还是决定让皇兄刚刚给到自己手上的人去探查一番，若是真有什么腌臜事，到时候一个欺君之罪是跑不了的。 谁知道国库的钱，是不是被你们两个同姓之人把握在了手里，暗自一倒腾，就从国家的银库里倒腾到了自己的手里呢？ 谢白止想了什么，这位六品的钱大人不知道，但是此刻，这个只是区区六品的官员，这个时候才感到了无限的后怕。 若是……若是朝中还有别人和自己竞价，那么自己得罪的人可不是个小数目。 但是现在，他已然是得罪了那位李阁老了。 好在他的脑子尚且算是灵光，一闪，他跪下来谢恩。 “多谢皇上的赏赐，吾皇万岁万万岁，只是资助南疆非我一己之力，我愿将丹书铁券供在族中，与李大人共享。” “李大人劳苦功高，我此次和他争实在是不应该，但是先前我家的老太爷资助我读书，帮我颇多，我实在是无法报答我族里对我的恩德，这才想着挣一个丹书铁券回去，让钱家的子孙也蒙受皇恩。” “但是援助南疆非我一己之力，若是可以，我甚至觉得让全朝的同僚们一起共享，是再好不过的，但是法不可废，在此下臣恳请皇上通融一二，把这丹书铁券一分为二，我家和李大人家共享吧。” 他说的这话半文不白的，看上去实在是激动的不行，但是话里的意思，还得皇上定夺。 李阁老的亲族在朝中盘根错节，受过他恩惠的学子实在不是个小数目，倘若这个六品的钱大人说些别的，那马上就会有为李阁老抱不平的人前来呵斥了。 但是现在，这些人都只得闭上了自己的嘴。 这个人，兴许还不错吧。 就在这万分复杂的心情里，朝中多少双眼睛都望着谢白止，想要他金口直断。 谢白止也在心里琢磨着。 一般来说，这丹书铁券可护佑亲族，也必须得是上下溯源三代数得着的亲族，像是钱大人这样，想要护佑一族的，应是不太行。 而想和李阁老分，那就更不可行了。 李阁老家又有那么多的人，这哪里够分？ 谢白止本来想拒绝，但是话到嘴边看到谢私霈朝自己轻轻颔首，犹豫了一下，还是应允了。 这算是皇帝给朝中臣子的大恩了，如此出格的奖赏，却又是一番美谈——就算不是美谈，李阁老的亲近也会将此称颂成一桩美谈的。 如今朝中白相不在，那这些阁老们，便是这朝中的大王了，对于这一点，官员们心里门清。 谢白止的心情不错，多亏了那个六品的小官，朝中官员竞相出价，在他首先破坏潜规则的前提下，又有不少勇士在重赏之下，跟着加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