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吧，这些年你们究竟在心里埋藏了多少的怨怼？” 若不是经年积怨，谢私霈真的不能理解，为何素来对这些声明外物并不在意的青鸾也会变成今日这般模样。 “殿下此言差矣，并非我们积怨多少，而应该是朝廷对您的亏欠有多少。因为您当初的教诲，我们也从来不会去细数自身对朝廷的功劳，虽说其实大家对您究竟为朝中做了多少事心知肚明，但是既然您一日没有去深究去细讨，我们自然也不会去多生事端。但是近年来朝廷的态度，这分明就是不想要给您留下后路了！我们如何能忍？” 之前率先说话的那个腰板儿挺直的掌柜模样此时此刻褪去了之前故作世故圆滑的尖薄相，看向谢私霈的双眼倒是很坦诚且恳切。 “再有，就算您当真的不在意，但是我们不能不在意，这分明就是您带着兄弟们出生入死换取来的和平。怎能到了朝中就让那些个奸人将胜利的果实窃取走了？若是那些个酸腐文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敌军歼灭，我倒也不会多说什么，可事实上，他们根本就只会瞎指挥，就只会添乱！” “没错！殿下，您该不会已经忘记了三年前月虎牙一战，我们牺牲的弟兄了吧？” “住口！” 有人开了先例且没有受到责罚，自然就会有后来者居上，前赴后继，可是当这些人眼看着已经触及到谢私霈的痛楚时，青鸾率先的站了出来打断了谈话。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再继续下去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多的意义，只不过就是将那些过去大家隐隐以为已经愈合的伤疤在如今再次掀开来，看看里面的浓创以及那深可见骨的疤痕。 这样近乎残忍的直接暴力手段，青鸾如何能忍？ 谢私霈的心里已经够苦了，这是作为近侍比旁人所多知道的一些内幕。 而他作为近侍，没有想着如何为主子分忧解难便罢了，竟然还带着人生出事端，让主子难堪，想到这里，青鸾心里头的愧疚和难过开始浓浓不绝的往外涌溢。 “主子，今日之事错都在我，怪当初我没有给大家一个好的引导，没能将所有的事情和其中的内因同大家解释清楚。是我之过，恳请主子看在过去的情分上，留大家一条生路，青鸾绝不会让主子为难。” 看着跪在地上一脸义愤填膺的青鸾，谢私霈也并未急着表态或是出声，他只简单的看着手中的扳指，无声的摩挲转动着，神色不明，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方才还反响热烈的众人，此刻见着谢私霈这个态度倒是又纷纷偃旗息鼓，不再吱声。 只青鸾双目始终紧盯着谢私霈，唯恐自己错过了任何一点主子的情绪波澜又生出事端。 常有人说伴君如伴虎，过去的这些年青鸾一路走来虽然也算不得有多么顺畅，自然也是吃过不少的苦头，别说是能够有幸活到如今，当初能够经历过重重考验，去到谢私霈的身边近身保护，这本身就已经是一种福分与运气。 而后来也因为谢私霈的身份地位在朝中颇为尴尬，皇帝对他是不爱却又不得不捧着，以至于他每每得了一些功绩就会紧接着接到各种打压。 主子的日子过得并不顺畅，那么作为跟在身后的侍从们自然也不会有太顺畅的日子可言。青鸾永远都记得自己那会儿为了在暗中不动声色的保护谢私霈，而一路从小兵做到副将的各种时光。 那是一段磨砺，也是占据了他大半人生时光的热血年华。 如今回想起来，遗憾或许也是有的，毕竟这些年的出生入死，有太多太多能够一起畅快喝酒的兄弟，如今都已经化作了漠北的一抔黄土，同时朝中屡屡在战争白热化阶段从中作梗，全然不顾漠北百姓安危，以及将士们的生死，一心只想将谢私霈给拉下马去。 不过显然他们的主子是强大且不可摧的，他从来不曾被打倒过。 所以说，过去的日子虽然说艰难非常，但是也让他们快速的成长了。而如今过了一阵子的平静日子后，青鸾倒是忍不住越发的开始怀念那些在军中同将士们一起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生活了。 尽管那样的记忆在脑海中其实真的十分的稀少，甚至可以用寥寥形容，但是弥足珍贵。 “这些年，你们觉得，我这般不顾生死的拼杀是为了什么？” 许是觉得沉默的足够久了，谢私霈抬了抬眼，看了看眼前的人，徐徐发问。 “是……殿下自然不是那类好大喜功之人。” “也不是为了封官加爵。” 得了大家的反应，谢私霈倒并不觉得意外，他甚至于挑了挑眉头，淡淡一笑。 “哦，这样吗？你们原来是这样看我的。” 指尖再次点了点桌面，手中的扳指已经被完整的转动了一整圈，待到外面又闪过一道亮影，谢私霈才继续说道。 “你们错了。其实我谢私霈本就不是什么淡泊名利的人物，你们觉得我无私，觉得我伟大，不过是从你们所认为的角度去看问题罢了。因为你们心里向着我，又因为在你们看来朝中对我各种设防，所以你们便为我，也为你们自己感到不平和委屈。可实际，并非如此。” 说到这里，谢私霈垂眼看了看依旧在自己身前跪着的人。 “我朝的文官武将自来就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这并不是近来才有，而是一直如此。白相等人看我不顺，哪也不过是因为我阻挡了他们的利益，可你们焉知我没有从中受益？朝中先帝虽然明着对我多有抱怨，可你们又焉知他没有在文官中周旋，为我征战沙场谋算机会？” 说到这里，对上这一双双看着自己的眼睛，谢私霈忍不住从心底觉得好笑。 自己究竟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婆婆妈妈，甚至于这般心慈手软了，若是早年这些人敢这般打着为自己谋算着想的名头为非作歹，他可是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就已经把人给处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