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初的月亮总是不那么圆润透亮的，更别说一场大雨刚过，整个空气中都还弥散着泥土被雨水沾湿浸透后透出来的腐朽味道。 这个夜晚似乎注定了是非凡的。 都说夜黑风高杀人夜，而今晚这晚风凉爽，甚至夹杂着点点的雨丝，惊雷在已经停歇，可这屋内的气氛却是比先前的惊雷密布还令人胆战心惊。 “殿下，其实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依旧是之前那个率先发言的人现在说话了。 看着他那几乎要涕泗横流的模样，谢私霈自然是要生出嫌弃的。 “不用装了，若是你们能够老实的交代了，或许你们还能少受些苦，但是若你们不识好歹，就不要怪我不念旧情。哦，不对，我与你们何来的旧情可言？三年前我领兵向北征伐北蛮，当时敌方率先退兵，以至于我们差点就白跑一趟，那个消息，是从你们这里放出去的吧？” 谢私霈依旧面上表现的十分的闲适，甚至于翘着二郎腿，单手斜斜的依靠在桌面上，一脸玩味的看着地上跪着的五个人。 当他的视线触及到青鸾的双目时，那转瞬即逝的慌乱，让他尽收眼底，他又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觉得好笑。 “说说吧，背叛我的原因。” 这句话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青鸾却已经背后生寒，甚至于整个人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 “主子。属下知罪。” 没错，是知罪，而不是知错。 作为一个跟随在谢私霈身边十来年的忠仆，青鸾太清楚谢私霈其为人，也太知道他的一言一行究竟其背后代表的是什么意思了。 谢私霈的前半生，可以说就是在沙场上浴血奋战为了北岚的黎明百姓抛头颅洒热血，他所最看重的其实就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 所以他最痛恨的，也就是有人叛变，有人叛逃，有人投降。 借着烛光，青鸾跪在地上微微抬起头，看着谢私霈的寒霜的侧面，在影影绰绰中，他不禁想起了那些年在军营中的日子。 谢私霈也总是这般，紧促着眉头，一脸的肃穆，为了天下苍生的太平安乐而呕心沥血。 可是当时的北岚朝廷根本就不信任他，甚至于屡屡想要治他于死地。 若不是因为当时的先帝对他外祖家，也就是金陵顾氏一族还多有顾及，还需要念及世人的议论，只怕早已经没了如今这个还能这般批评指责自己的景王殿下了。 其实要说回忆这些年来走过的所有路程，经历过的许多事情，青鸾其实也是有遗憾的。 他最遗憾的事情，当属那年谢私霈刚同西边贼子作战了大半个月，身负重伤，又接到了北上抗蛮的圣旨。那会儿他没能阻止谢私霈北上，以至于谢私霈在战后受伤严重，整整在床上卧病半年，甚至在刚刚清醒不过三日，就被召回京都，上交军印。 玄离有劝过，结果被关了禁闭，甚至于都没能跟着一道回京，以至于回京后谢私霈又饱受议论，那明里暗里的算计与敲打，青鸾当时被谢私霈留在了西边战场上收拾残局，根本都没有多想。 直到这次回京，青鸾在机缘巧合之下才算是知晓了当年的真相。 要说谢私霈身边的近侍们最后悔的是什么？ 应当就是没能在谢私霈一次又一次被那所谓的皇权，所谓的中央朝廷为难和责难时，他们根本没有能力护住他们的救命恩人，护住他们的主子。 作为死士，他们一次又一次恨不能以己代之，一遍又一遍在心中愤恨朝廷。 他们也有想过要反抗的，而那次的提前告知消息，就是他们的报复。 因为常年跟随在谢私霈出入各个战场，所以他们自然对敌人作战究竟是些什么套路心知肚明，所以他们一遍又一遍的模拟着敌人的反应，蛰伏了三年，终于得到了良好的时机，将消息率先透露出去，然后又能护住谢私霈不受伤害，却又能够给北岚朝廷以重击。 那次谢私霈北上讨伐，结果不占而归便是对朝廷最严厉的一次警告。 可偏偏算漏了谢私霈对朝廷的忠心耿耿，不，又或者说，应该是谢私霈对百姓的体恤与担忧。 他们分明是知晓的谢私霈对皇权并无兴趣，所以他们也不会让谢私霈去接触他并不喜欢的事务。他们以为这一次的不战而归能让朝廷醒悟，能让掌权者醒悟，他们在千里之外的京都对战场上战事的干预只会是影响最终结果，让牺牲与伤亡无限扩大，根本没有半点屁用。 他们想要以此为警告，让后方的那些个文臣们，在武将们在一线拼搏厮杀时他们能都闭上那叨叨不休的嘴和他们满腹的自以为是。 但最终，他们依旧是输了。 只因为谢私霈根本就没有想过要赢。 因此，他们输的一败涂地。不但让谢私霈被召回了京城，被上交了军印，更是在今后的每一次带兵打仗中都要先抵挡住重臣的议论和猜忌，甚至怀疑。 自那以后，他们就算是看清了，原来谢私霈根本就并不在意那些人对他的评价究竟如何，他只在意自己究竟能否打胜仗，能否为北岚守住那道防线，为百姓护住脚下的家园。 见此，青鸾与玄离也算是认输了，他们熄了所有的反抗斗争的意念，专注的跟在谢私霈的身后一起为北岚百姓守护家国山河。 可意外，总还是会发生的。 谁能想到呢？在计划实行的六年后，原本以为是天衣无缝的计划，在六年后被谢私霈这般轻而易举的就给戳穿了。 还是说，其实他本来就知晓这一切呢？ 这个认知让青鸾不由得心中一震，若是谢私霈其实早就知道这些，那当初他之所以没有表态，是不是其实当初的他也是想要反抗朝廷的呢？可……他们却又自以为…… 所以，还是错过了吗？ 青鸾此刻只觉得心头一紧，他不由得开始回忆当年谢私霈所经历的种种，想要在心头推翻自己方才的猜想，却又忍不住在回忆的海潮中去寻找哪怕一星半点的蛛丝马迹去印证自己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