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四门学。 沈从一怒气冲冲的闯进去，看门的刘护院也不敢阻拦。 穿过学堂，他径直推开于夫子的书房门。 于夫子此时正在书房内批改学生的文章，见他出现，抬手示意他不要打扰。 半晌，于夫子放下徽毫毛笔，语气平和：“他不愿意？” “他还没回来！” 砰！ 话音刚落，于夫子拍案而起，书案振动，笔架上的毛笔滚落一地。 “还没回？简直是荒唐，他把四门学当成客栈了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见老丈人火气比自己还大，沈从一一腔怒火瞬间消散，只得先安抚老丈人，连声劝道：“许是路上有些麻烦。” “有麻烦？出去游玩能遇上什么麻烦。” 一声声怒吼从书房内传出，门外的几名准备进门的夫子知趣的站在门口闲聊，没有贸然进门。 片刻过后，沈从一满脸无奈的走出门。 明明是自己气的发蒙，想来找老丈人一同商议举荐的详细事情，没想到自己还被斥责一顿。 “他是你师弟，你竟然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这一句话便将他的辩解全都憋死，只得道歉告退。 前些日子他去过杨家，叶芸娘只说相公去了范阳，也不说去哪儿，找了王玄策，王玄策这小子则是刚从长安回来，更是不清楚其中的细节。 “简直是胡闹……科考不去，学也不上，人还不知道去了哪儿。” 思来想去，他一狠心，命门口的马夫前往崔家。 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他不相信一心想弄死师傅的崔颢也不知道。 …… 长安皇城。 太极宫，承香殿。 长乐公主李丽质正蹲在一棵树下，明亮的双眸盯着地上的树旁的一颗野草出神。 也许是为了方便，金丝纹凤的交领襦裙被她挽起袖子，裙摆也被撩起塞到束腰间，改成胡服的模样。 “公主殿下，太久了不好。” 一名梳着螺髻，身穿深红曲裾的俏丽丫鬟与她一同蹲在地上，柔声劝着。 “黑子，你看这根草，为什么刚冒出头就要被人拔了？” “不能因为它，影响了整个花园。” 被叫黑子的小丫鬟深思熟虑后，认真的回答道。 她的本名叫烟煴，没想到公主出去了一趟，回来之后见他长得黑了，就给她改成了这个名字。 李丽质回头看着她，秀眉紧蹙，见状，黑子自以为说错了话，正要跪地求饶，李丽质伸手把她给拉了起来，满脸疑惑：“是不是人也一样？” “奴，奴婢不知。” 黑子哪儿还敢回答，连连摇头。 李丽质也失了兴致，起身莲步轻摇，来到一旁的南海奇石抠成的石桌前，“黑子，我有个想法！” 黑子本来还在庆幸自己没有失言，一听到这句话，她双腿一软，竟然直接吓得瘫软过去。 公主每次想要逃出宫去玩乐，都会拉着她说上什么自己有个想法之类的话。 上一次公主偷跑出去，她可是被罚的五天不能吃饭，饿的她头昏眼花，这还是公主临走前留下书信保护自己的情况下。 可自己不是公主，不会每一次都这么好运的。 “你长得这么漂亮，又跟我身形差不多，帮帮我，最多三天。” “公主……奴婢，真的不行了，您每次都说三天，上次去了半个月。” 黑子被李丽质抱在怀中，水汪汪的双眼登时涌出泪水，哭的梨花带雨。 见此一幕，李丽质也有些心疼起来，索性小手一挥，一本正经道：“我也不愿意见你受罪，你跟我一起跑吧。” “去哪儿？” 正在这时，一个浑厚且威严的声音传来。 李丽质转头看去，只见当朝天子，也就是自己的老爹出现在院中。 李二一身赤黄窄袖圆领常服，折上头巾，金丝九环带，镶玉六合靴，相貌方正，剑眉星目，壮冠虬髯，龙凤之姿，天日之表，粗犷豪壮又不失儒雅。 黑子本就被李丽质吓得腿软，此时又见到圣上出现在眼前，双眼翻白，瞬间没了动静。 李丽质忙将她平放在地上，上前几步拽住李二的衣角，故作忸怩的神情，“额，嘿嘿，阿耶，怎么不开心，笑一笑。” “笑？前些日子的帐还没找你算，李将军是你能使唤的？” 李二佯怒吃着，手却十分自然的拍了下她的脑袋，“拿着树枝抽打李将军，你也敢！？” “嘿嘿，李将军不生气嘛，他唱的可好听了。” “哼，若不是朕听李将军与辅机两人为你求情，朕可不会轻饶了你。” 话虽如此，可李丽质知道，父皇根本不可能会为这样的事罚自己，但面子工作还是要做足，她忙做出惶恐的表情，双手揪着自己的耳朵，小声嘟囔着‘再也不敢’之类的话。 “对，听你说这曲子不是你谱的，词也不是你填的，是谁填的？” “杨凡，忆苦宴的那人。” “杨凡？” 李二抬手摸了下下巴，话锋一转，继续教训李丽质不该整日想着玩乐，尤其是出宫。 月至中天，正是子时。 太极宫内，来往的羽林军穿梭不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戒备森严。 李二接过长孙立递来的一本小册子，翻看几眼放在手旁的花梨木书案上。 长孙立拱手低头，战战兢兢地等待圣上说话。 平时也就罢了，都是到是有任务，或是有些事情需要他处理，这半夜三更的把自己召入宫中，就算他想往好处想，也实在没这个胆子。 “杨凡是弘农杨家的后人？” 此话一出，一股寒意顺着长孙立的脊梁骨升起，直冲脑门，冷汗瞬间打湿衣衫，张口结舌。 “嗯，朕知道你是刚继任。” 好在圣上第二句话将他的罪过给免了过去，当年杨家被灭门一事谁都知道，现如今突然冒出来一个还活着的，算算年龄，还是在大赦之前的杨家人。 这摆明了就是当年追杀杨家的人并没有做到斩草除根。 “罢了，前些时日胜州一些官员与单于都护府出了些问题，去查清楚。” “是。” 长孙立领命离去，出了太极宫便瘫软在地上，心里怒骂着上一任大理寺卿的失职。 窗明几净的书房，李二又拿起书案上挤在杨凡前半生详细世间的册子，仔细翻看几遍。